第十一章 方城(第3/4頁)

“諸卿還有什麽奏上嗎?”趙玖目送範致虛被拖出帷帳,然後方才繼續詢問。

唯一一個立在正中的大臣,也就是禦史中丞張浚聞言本要後撤,但又陡然想起一事,似乎是之前兩日爭論範致虛太過激烈,然後被大家匆忙之中給忘記了。

然而,張德遠剛要就勢進奏,卻甫一擡頭便迎上了趙官家那張面無表情的臉,然後心中微動,避口不言,並直接轉回……只能說,自從挨了最親密小弟胡寅的那一巴掌之後,這位官家頭號心腹雖然沉穩了不少,可在揣摩官家心思上面依然遠勝他人。

只不過,此人原本喜歡迎合,現在喜歡用繞彎彎的消極方式來應對罷了。

然而,張德遠剛一回到隊列,他身側的胡寅和對面的唐州知州閻孝忠便齊齊出列,與此同時,居於他斜對面的京西轉運使劉汲也是蠢蠢欲動,只是礙於某種微妙心態沒有立刻走出來而已。

對此,這位禦史中丞復又不淡定起來——他哪裏還不明白自己犯了天大的錯誤,須知眼下文武雲集,早不是昔日只要看著精力過剩的趙鼎,留意著城府極深的小林學士便可應對一切的八公山了!

這是方城山!

八公山上只有墳墓和軍營,而方城山上光和尚廟與道觀都不止十幾處!

且不提張浚按捺了不過一個月的城府就此騷動起來,胡寅和閻孝忠一起出列,二人目光交匯,各自停留了片刻,都沒有掩飾對對方的欣賞之意,然後也都沒有相讓之意。

而就在此時,身著紫袍的京西轉運使劉汲徹底忍耐不住,直接越過二人,拱手相對禦座:“官家!臣冒昧以聞,範致虛既去,鄧州的差遣誰可為?且官家既然決心以南陽為陪都,是否該升鄧州為南陽府,仿開封府舊例?”

趙玖微微一笑,然後居然從禦座中站起身來,上前來到劉汲身側,並握住了人家的手。

可憐劉汲劉直夫四五十歲的人了,卻第一次見到這位官家,又不曉得對方脾氣習性,哪裏能受得了這個?於是登時便面色通紅起來。

而呂好問等人眼見如此,卻是知道這劉汲要麽被大用,要麽就要吃大虧了……然而,話雖如此,他們居然也還是有些泛酸,因為他們這些人辛苦追隨行在東奔西走,前後大半年,沒功勞也有苦勞,卻似乎從來沒被趙官家拉過手的。

非只如此,這些聰明人哪個不是博古通今,眼見著劉汲只是被官家一握手,先是面色通紅,繼而眼淚都下來了,卻又恍然大悟——原來,此時官家握手劉汲,並非是簡單粗暴的施恩,而是一種極高明的施恩!

要知道,握手言歡這個典故,乃是發生在當日光武帝與他的開國功臣李通身上的,地點正好是這南陽附近。

而其中,光武帝中興之資,此時對照流亡途中的趙官家,自然是再貼切不過了。而這個事件發生的契機呢?卻正好是在劉秀被追捕,連立足之地都沒有的時候,李通去將光武尋來,安置在南陽家中時發生的事情。

所以說,趙官家這次表演還真不是即興的,僅此一握,便輕輕將南陽保全之首功推與了劉汲。而偏偏劉直夫素來求名,之前靖康中便差點要自刎殉國的,數日前鄧州兵敗,南陽最危殆的時候,他也說出過要一死,‘以示大宋亦有轉運使願為國死’的言語。

這種人,在這種場合得此一握,怕是也要迷了神志的。只能說,官家最近身側來了能人,不然以趙官家的史學水平,是萬萬想不到這個法子的!

一念至此,雖然明白官家是在表演和收納人心,可其余重臣還是不淡定了起來,下面兩個差遣都沒的其余行在文臣們更是幾乎妒忌的眼睛發紅……也就是韓世忠這種人拴著一條玉帶,動輒看不起讀書人,此時昂首挺胸,四處去看風景,所以不懂是怎麽回事罷了。

說不得,這位韓太尉還覺得人家劉汲哭哭啼啼不像個樣子呢。

“南陽保全,全是劉卿的功勞,”趙玖握著對方手緩緩而言。“朕之前便也想過南陽府之事,乃是幹脆將鄧州、唐州合二為一,恢復漢時南陽規模與舊制……而朕當時便以為,這南陽府尹的差遣,非劉卿不足以為之。”

旁邊的樞相汪伯彥聞得此言,一個沒忍住,居然不顧場合,一聲嘆氣……須知道,想當年在河北,當時這位官家還是大元帥,他汪伯彥親自負著弓箭引兵馬去做護衛,在當時普遍性認為應該遷都長安的情況下,官家也是拉著他的手說‘他日見上,必以公為京兆尹’……一轉眼,居然一年多了。

事到如今,只能借官家一句假托易安居士的妙語,所謂物是人非事事休了!

不過,感慨之後,也就是憑著這句話,汪伯彥卻瞬間斷定,這劉直夫前途遠大,將來入中樞代替自己這些人為相公也說不定,但偏偏地位極其尊崇重要的南陽府尹,卻一定跟他無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