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水泊(上)

話說,下午時分,隨著濟州城北門打開,那幾名宋軍,其實就是嶽飛和湯懷、張顯等人了,幾乎是立即扔下什麽活捉完顏裏之類的旗子、擺造型的人頭,還有大撻不野的屍體……沒錯,面對著金軍的大股出城,明白這個渤海猛安已經發揮了他的應有作用後,嶽飛幾乎是隨手便弄死了這廝……然後立即放馬北走!

不走不行!

因為不僅是一個北門大開,金騎蜂擁而出,便是東西兩面布置出去的遊騎也都在瘋狂搖動旗幟後狼狽而走……很顯然,金軍是三門齊開,主力盡出!

當然了,這一幕,早在大撻不野被自己激怒下城之後,嶽飛便早有預料……以金軍如此之猖狂,哪怕主將再謹慎,一支五千人的軍隊也絕不可能允許一個猛安被人抓在手裏的!

但是話說回來,跟金軍作戰數年,嶽飛也早就有了足夠的認識,在雙方軍隊實力差異巨大,又存在拔隊斬這種說不上是好是壞軍紀情形下,而且偏偏金軍上自王侯貴種,下到層層軍官,從不忌憚親冒白刃箭矢,所以斬首戰術是一種風險最大,但卻最簡單、最有效的作戰方式。

回到眼前,序幕結束,戰事正式開啟,但異常艱難。

大股金軍蜂擁而出,帶來的戰力完全是碾壓的,之前的花活和個人武勇在這種戰場上並非沒有意義,但卻不可能帶來質的改變。

而且,僅僅是逃亡之中,嶽飛也能察覺對面金軍主將的慎重與穩妥,樹林裏的五百騎兵,根本沒有動搖金軍倒也罷了,關鍵是竟然也沒有金軍呼喝怪叫,表達輕視。這只能說,事先軍官便已經將這些事情傳達到位了。

故此,在金軍的強勢壓迫、包抄、追擊中,偏偏宋軍還要稍微壓下時間,以至於數次被追兵接尾,並遭遇到了切實的傷亡。

當然了,既然誘敵成功,這些都已經無所謂,只要盡量壓住時間,按指示將這些人帶入伏擊處便可。

然而,一想到此處,嶽飛卻又不禁憂慮起那張榮來了。

他固然知道張榮戰意可靠,也曉得對方多年來盤踞梁山泊如此穩妥,必然是個有實力、有算計的人,但若對方大規模戰鬥軍事經驗不足,最終在金軍主將的慎重面前功虧一簣,那又如何呢?

不過,這種憂慮只是一閃而過,因為且不論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發,而這一仗嶽飛自問也早已經做到了最簡單卻又最極致的地步……更重要的一點是,抗金作戰,義不容辭,大局傾頹之下,盡人事而看天命而已,能成便成,不成則盡量突圍再尋將來,何必疑慮?

就這樣,時間來到下午正中時分,眼見著日頭來到了正西南方,嶽鵬舉卻是再不與身後大股女真騎兵做什麽戰術動作了,而是率領僅剩的四百來騎直接飛馳到梁山泊畔,然後便一眼瞥見了水面上的指示信號,卻又毫不猶豫按照信號在兩大片相隔足有數裏的蘆葦蕩中間轉過彎來,進入水泊之中的一條硬實道路。

而甫一轉彎,他便在正前方一片開闊水陸之間,一眼望見了自家兵馬,心中驚愕之余,卻也不容多想,而是徑直引騎兵馳去。

須臾之後,更是見到了匆匆上前接應的王貴、馬擴、傅選等將。

“此處野灘喚做什麽名字?”嶽飛翻身下馬,踩著淺水下硬實的砂石灘來到陣前之後,便本能查看地形,然後好奇相詢。

“張首領說,此處喚做縮頭灘!”馬擴隨口而答。

“為何不叫葫蘆灘?”嶽飛脫口而出。

“我們也是這般問的,張首領只是叉腰來笑,卻並不多說。”王貴應聲攤手。“他說此地地形漂亮,偏偏除了本地漁民又很少知道其中機巧,最為合適,我等都在他水寨裏,也只能聽他胡扯!”

話說,由不得嶽飛和王貴等人都如此相詢,因為此地地形真真就是個標準的大葫蘆!

兩個圓形砂石硬灘,一大一小,相互連著,宛如一只大葫蘆一般,西北、東南走向斜斜卡在了水泊梁山南端水域中間……西北葫蘆頭方向是個小些的灘,東南葫蘆身子方向,也就是嶽飛進來的方向是個大些的圓灘,一側是梁山泊深處自不必多言,另一側也有足足七八裏寬闊的深厚水域,而馬擴、王貴、傅選三人引著五六千宋軍卻正是占據那個小灘,然後在葫蘆腰那個位置設置前沿陣地。

“他準備怎麽打?”暫時按下地名的疑惑,嶽飛繼續相詢,卻是問到了關鍵。

“他只說若鵬舉真按時把金軍大隊引來了,那我們只要守住此處一個多時辰,然後便可大獲全勝。”馬擴也是攤手。“我們再問他詳細,他卻只是叉腰笑,而在他水寨裏,往來搬運全靠他們的船只,竟然半句話都不能做主……來到此地後,只能猜測他是在準備讓我們守一個時辰,然後自引水軍從左右蘆葦叢裏湧出來,兩面包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