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廿八(上)(第2/3頁)

大撻不野到底是用老了兵的,問清楚字跡意思以後,雖然氣的發笑,卻並不著急下城,而是一面讓人來幫他著甲,一面遠遠眺望……他先是本能將目光放在北面不過十余裏外的巨大水泊之上,彼處岸畔青黃駁雜,蘆葦叢生,但又旋即搖頭,最後卻是將目光釘在水泊與濟州城中間位置的一處樹林之上,卻又再度搖頭不止。

話說,平原之上,能藏人的地方不多,而那處樹林並不大,最多藏個千把人到頭了,再聯想到之前金騎匯報討論,這股宋軍總兵力怕是七八百騎都未必有,就更是可笑了。而若果真如此,那只能說對方是這兩日占便宜占昏頭了,以為千騎規模的交戰宋軍還能得勢。

但一個嚴肅問題在於,那個樹林距此足足五六裏,大撻不野便是有心想覆滅了這支宋軍,也未必敢去做。

一念至此,這位渤海猛安穿上甲胄後,居然只能一面聚集兵馬到城北,一面再遣人去城中尋匯報,請求完顏賽裏廢止之前軍令,允許他遠離城池出兵,剿滅此獠。

然而,等了好一陣子,大撻不野卻只等來了‘不許’二字而已。

情勢如此,大撻不野反而愈發不能放過城下這七人了!

“事情你們也都知道了,現在與我再看清楚了!”

這名雖是渤海出身,卻素來以先登先渡而聞名的金國猛安一氣之下坐在了城頭,卻是喚來自己麾下女真、奚、渤海、高麗、漢、契丹等亂七八糟幾十名軍官,指著下面的那個平平無奇的宋國軍官而言。“照理說,按咱們的拔隊斬規矩,不該讓你們這些軍官下去。但此人須是個宋國的統制,官也不小;從前兩日作為來看,也是個有本事的;今日過來,可見更是個有種的……這般人物也不能說辱沒了你們吧?今日一句話,誰能在城下挑了此人,我豁了這次南下的軍功,也要保舉誰一番!如何,人家既然來挑戰,誰敢下去挑著這鳥廝?”

這些軍官聞言,多少喜上眉梢,因為他們知道大撻不野絕不是在吹牛皮。

什麽意思?

要知道,金國制度的根基,歸根到底還是猛安謀克制度,而這個制度是軍政一體的。換言之,猛安和謀克不僅是軍事上的千夫長、百夫長,更是政治上和經濟上全方位的貴族,這兩個階層根本就是金國核心的統治階層,也是任命最為嚴肅的兩個階層。

所以,一個猛安對一群最高身份不過是謀克的人做出政治許諾後,那這個許諾基本上就不會是空話。

交代完畢,大概是覺得下面那人其貌不揚,一番爭執之後,終於有人取得先手,卻是迫不及待下城而去,然後就在城門洞裏披甲執銳、負弓勒馬,徑直出城而去。

大撻不野端坐城頭,眼見著自家兒郎單騎出陣,戰馬帶起一襲煙塵,心中也是頓起一番激蕩之意,便回頭下令軍士擊鼓助威……然而鼓聲剛響,這位渤海猛安回過頭來,卻陡然怔住,便是擊鼓的軍士也瞬間止住動作。

原來,那出戰之人竟然瞬間沒了蹤影!

“怎麽回事?”大撻不野一時不解。“甲胄沒披好,回來換衣服嗎?”

“死了!”旁邊一名謀克頓了好久,方才回過神來做答。“剛剛將軍回頭之時,斜錄這廝正好彎弓搭箭,準備以弓箭取勝,卻被對方遠遠一箭,相隔百余步直接射中面門,卻恰好未落馬……戰馬識途,直接將他屍首帶回城了。”

大撻不野一時茫然,繼而徹底惱羞成怒:“誰去與我取來此人性命?莫非要我親自上陣嗎?”

可能是剛才射的太快,眾人中當然有不信邪的,便兀自下城而去,然而又只是一通鼓響起,此人便又被射死於城門下。

金國眾將面面相覷,如何不知城下那宋國統制雖然容貌平平,卻身懷絕技,此番來叩城更是有所倚仗,但所謂人活一口氣,一個士氣正在頂點的軍隊之中,誰能忍耐?

故此,須臾片刻,又有人出戰,卻是換成了一副重甲,且掛上護頸、戴上牛皮面罩,儼然要與對方比槍術。

這一次,鼓聲倒是響足了一通,但也僅僅是一通而已,那人便被城下宋將一槍戳死在城外,順便還被割了首級放在地上。

這下子,再無人敢為了大撻不野區區許諾而擅自出戰了……官位是一回事,性命卻是自己的,眼瞅著城下那人乃是一等一的好漢,誰願平白送了性命?

當然了,大撻不野雖然憤怒異常,卻也不是什麽愚蠢之人,既然見識到對方本事,他便再沒有要求部下做什麽單挑之事,而是幹脆喚來一謀克,讓此人引三十騎女真騎士輕甲出戰……所謂輕甲,乃是存了務必擒殺,不讓此將逃脫之意;三十騎,乃是城門大小限制,一擁而出的最大規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