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夜裏寢殿內左右燃起了兩列宮燈,燭影幢幢,搖得人眼前昏花曖昧。

紀箏自己掀了幃幕去瞧,只見外殿除了宮人明辭越,果真多出了一紅衣青年,衣裝不似大燕保守正統的樣式,左右袖口連帶著衣襟露出了雪色肌膚,面上卻又嚴嚴實實地蒙著一層墜金珠的紅色面紗,連到腦後,在發梢挽成了一紅緞小結,唯露出一雙略挑的丹鳳眼,當真配得上旁人稱一聲異域佳人。

只是這美色落到知曉故事原委的紀箏眼中,簡直無一處不張揚著黎嬰變態的神韻。

說什麽自西域遠嫁來的風俗,那面紗明明是為了遮掩身份加喉結。

沒錯,這被原主強搶入宮卻還未來得及見幾次的西漠和親妃是個男的,還是糾纏明辭越的反派之一。

黎嬰本是西漠的皇族出身,負責坐鎮自家後方陣營排兵布陣,與馳騁於大燕前線的明辭越殊死爭奪。

棋逢對手,惺惺相惜,相愛相殺,最終的三局慘敗戳中了他詭異的興奮點,令他徹底臣服於這個敵國素未謀面的前線將軍,於是就趁著護送公主入燕的和親隊伍混了進來,想要憑魅力拐走明辭越,實在不行卸掉一只胳膊腿帶走也行。

誰知還未見到明辭越,他自己就被皇帝截了胡。蠻橫而不要臉的燕國國君竟然仗勢欺人,當街攔婚車,不要公主只要他。

原書中黎嬰以擅用西漠蟲蠱草藥著稱,一直以暗殺皇帝,再將明辭越做成永不蒼老的標本為目標。

紀箏走近幾步,看著那道淺笑盈盈的紅影與沉默的玄衣並肩而立,在心中默默揉了把臉。

蠻橫而不要臉的原主強取豪奪回來的大變態,自己一天都沒享用,為何要讓他無辜的紀鹹魚獨自承受,這不對勁。

“皇叔。”黎嬰學著燕國的規矩,討巧地叫了聲長輩,聲音是男女莫辨的陰柔撓人,他的目光在紀箏和明辭越之間來回逡巡,最終落到了紀箏那略微僵直的窄腰間,彎了彎眼,似笑非笑,瘆人極了。

明辭越負手而立,神思不在這侄媳身上,甚至都沒有看他一眼,只是隨意地應了一聲。他不知眼前這個正是自己作戰多年的敵方天才對手,自然不會感到有任何異樣。

紀箏心裏卻咯噔一聲,他仿佛從這一聲“皇叔”裏聽出了濃濃的哀怨和殺意,都是因為他的阻隔導致黎嬰愛人變長輩,這大半本濃濃的狗血味……只要殺了他就可以達成侄媳小叔禁斷戀了。

紀箏真想乖巧懂事地為主角們騰場子,然而他還得將好色蠻橫的無腦人設進行到底。

小天子對待美人該是什麽態度?

“愛妃怎的今日有了興致主動來找朕,可是半夜獨身一人睡不著?”紀箏笑得促狹,順帶還點了點腳,虛情假意地虛虛撈過了愛妃肩頭,只是這愛妃比他還要高半頭。

這問題其實紀箏知道答案,他穿書過來的幾日都從未見到黎嬰現身,今日若不是嗅到了明辭越的氣息,這人怎肯出來。

誰知紀箏忽是在一陣驚愕中被人反捉住了肩臂,直直裹進了愛妃寬厚的懷抱。

內力對比太過懸殊,僅憑天子不學無術毫無武功的身子根本無法抵抗,饒是他全身都在拒絕,在外人看來也只是輕微的顫抖,兩人的身影重疊在一處,別有一番皇家的伉儷情深。

“聖上這手是怎麽搞得。”輕柔的嗔怪,是指他手心間的墨跡。

黎嬰從懷中取了一桃紅軟帕,溫柔體貼地去擦拭,從掌心到指甲尖,每一寸都仔細地照顧到。紀箏的手疊在他的掌中,軟帕疊在紀箏的掌中。

末了,黎嬰又上手親自整理起天子繁復的燕國華袍衣襟。全程低眉順目,小意可人,這做法……頗有些正妃之姿。

紀箏全程只提心吊膽,迷迷茫茫,擔心那帕子上究竟下了什麽毒。

不應該啊,黎嬰絕對是恨極了半路搶親的小皇帝,即使無法即刻送他去死,也是對他貪色驕縱的性子厭惡萬分,敬而遠之,今日這是……難道他演戲穿幫了?

“方才多虧了有皇叔在側,臨水旁救下聖上一命,妾身無以為報。”黎嬰向明辭越微一行禮。

紀箏順著黎嬰的目光看過去,瞧見這次溫潤知禮的明辭越冷冷地站在原地,一點反應都沒有,仿佛出神般地置若罔聞。

紀箏悟了,黎嬰無事演賢良,獻殷勤,只是想借著他刺激明辭越,引著明辭越看見他的溫柔,看見他這份溫柔也可以隨意贈予不愛的旁人。

好一個思想扭曲的大變態,連暴君都敢用成工具人。

紀箏心中輕哼一聲,放平心態,懶懶散散享受愛妃服侍,還厚著臉皮催他快些弄。

自從黎嬰擦那墨跡,明辭越的目光便久久定格在了那寸軟布上。他小題大做,將聖上摔落下去的那些個墨漬現如今都被另一人細心地處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