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鴻一筆(六)日久(第3/4頁)
“你無論想學武還是想學筆法,為師能教你的就是這些,一樣的東西。”
上官婉兒頗為認真地點點頭,道:“弟子若能學有所成,定不忘師父教誨之恩!”
“婉兒你要知道,這世上從來不缺奇人異士。”
老人緩聲道:
“有人能憑機關巧術以一敵百,有人天生神力萬夫莫敵。
“有人以武入道一劍行天下,有人在文章之中讀出了錦繡山河。
“有人更是偶然得了自然之靈氣,有了種種特異之力。
“但無論在哪個時代,無論是在雲中,還是在長安,禦氣之道都有它的天地,都有它光彩奪目的一面,因為此法源於人與自然之間的互相理解、互相交融。
“你比如為師的這口煙。”
言說中,老人鼻尖冒出一溜兒煙霧,在老人面前聚成了一只巴掌大小的老虎,仰頭發出一聲虎嘯,隨之化歸煙霧消散。
上官婉兒禁不住湊向前來,仔細看著那些旱煙袋,皺眉道:“弟子也要用這個嗎?”
“此物有害身體康健。”
“那師父,弟子還要熬打力氣嗎?”
老人緩聲道:“你底子已經不錯了,若是你一個女子都不怕身段壯實如牛,自然也是可以繼續熬打。”
上官婉兒看看自己的胳膊,又捏著袖子向上鼓了股,仔細思索了一陣。
“師父,弟子果然覺得禦氣之道更高明一些!”
老人頓時笑出聲。
“徒弟,我聽你娘說,你提筆就會渾身顫抖?”
“這個……是。”
上官婉兒輕嘆了聲,小臉上帶著點郁悶,低聲道:“弟子也不知為何,握筆便會這般。”
老人道:“去拿筆來試試,為師既然答應了你母親,自會幫你走出這般心病。”
“是!”
上官婉兒快步跑去內屋自己的住處,拿了筆墨紙硯,回了磨台旁一陣準備,總算再次提筆。
她輕輕吸了口氣,屏住呼吸,握筆若有千鈞之力,緩緩沉下手腕。
暈眩感襲來;
雖用左手扶著右手手腕,手臂依然開始顫抖;
連帶著,婉兒臉頰已滿是輕汗,耳旁仿佛聽到了哭泣聲、厲嘯聲、宣旨聲、誦經聲,宛若身陷泥沼。
“提筆!”
忽聽一聲輕喝,嗓音雖不算重,卻如雷霆霹靂自耳旁綻放。
婉兒渾身抖了幾抖,下意識後退半步,整個人仿佛沒了氣力,徑直癱坐在地上,一陣劇烈喘息。
“師父,弟子、弟子做不到……”
“平復心境,”老人吧嗒了幾下旱煙,“不是什麽大事。”
不是大事?
婉兒忙問:“弟子這般魔障可解?”
“自是可解。”
老人笑了笑,眼底帶著幾分笑意,緩聲道:“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先學禦氣之法吧,為師自會指點你踏出這一步。”
婉兒一聲歡呼,自是喜不自勝,渾身上下又來了力氣,聽師父傳道時自是分外認真。
山谷村寨,雲霧彌生。
那少女背著小手站在老人面前,聽萬物歸氣之道,理萬靈自生之法,漸漸入神入畫,與那遠山青黛、近山霧朦之景,交相輝映。
也就是自這日起,上官婉兒每天不再多打磨力氣,適當地鍛煉之後,便開始在山林打坐,於河澗行拳。
牧童乘牛奏笛時,她在晨霜間靜靜盤坐。
老師父村頭下棋時,她在晚霞中打著慢拳。
家中護院送來換季的衣物時,她在溪流間靜靜站立。
如此一連數月,上官婉兒不由……開始懷疑起了自己的天賦,雖然偶爾幾次感受到了天地之間的萬物氣息,但完全做不到禦氣。
頭發絲兒般的氣息都做不到。
“這……”
上官婉兒坐在溪邊,有些苦惱的扶著額頭。
一旁正摘菜淘米的小牧童扭頭看了她一眼,納悶道:“師姐,還是不行嗎?”
“好難,”上官婉兒輕輕吸了口氣,又振作精神,“但我相信,自己定能做到!”
“師姐勤勉!”
小牧童攥著小拳頭做了個打氣的手勢,又道:
“不過也不用勉強的。
“爺爺說,氣存於天地間,不為人動、不為人始,若不能將自身融入其中,而是總想著以自身駕馭自然,那般是修不出什麽結果的。”
上官婉兒怔了下,看著那邊淘米的小牧童,似信非信地閉目凝神,兩只纖手輕輕畫了個圓圈。
一縷縷氣息自溪流而來,自草木而來,於她身周緩緩纏繞,化歸太極陰陽之印,又凝筆走龍蛇之勢。
些許微風吹過,上官婉兒披散的長發輕輕飄舞,那張還帶著少許稚氣的臉蛋寫滿了認真。
小牧童眨眨眼,做了個鬼臉,繼續在河邊忙忙碌碌。
這般幫師姐開悟,不得又是幾根糖葫蘆進賬!
那日,上官婉兒在河邊坐了兩個時辰,再次睜開雙眼時,精光隱於明眸之後,嘴角露出少許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