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離歌(二)仿徨初陣(第4/7頁)

阿離飛快地潛行出了院子,仿佛這黑夜就是舞台,那無數靜靜矗立的屋宅就是觀眾,而自己正邁開輕盈舞步,在最廣闊的舞台中向觀眾致以最精妙的表演。

她完全忘記了自己還是第一次在真實的地方潛入,而不是慈幼堂中某些課程中的演示,也完全沒有去想一旦失敗的後果。

她只知道,這是老師交給自己的第一個任務,而只要完成,她就能夠擁有實現最大心願的機會和能力。

而且,那座金戈樓不在崔府,她也丟下了最大的心理負擔。

當阿離最終來到那一座分隔兩府的高墻之下時,她深深吸了一口氣,隨即猛然一躍,登上了圍墻,隨即又用最快的速度墜地,一個翻滾躲入了某處角落。

這是崔府隔壁的劉府。早有準備的她壓下所有仿徨不安,隨即用心地回憶白天聽到崔離說的隔壁劉府情形。哪怕小小的崔離並不記得很多,但是,能讓一個翻墻的貪玩小女孩都能直接闖入的金戈樓,必定距離這堵圍墻不遠。

只是耐心傾聽了片刻外間動靜,阿離就悄悄探出頭去,隨即縱身輕躍,幾個起落後,她穩穩當當地落在了十幾步遠處的一處樹梢上。借助樹梢的高度,她通過樹葉的縫隙觀望著四周的環境,須臾就盯住了不遠處的一座小樓。

那是目光所及之處最顯眼的建築。應該就是那座金戈樓?

幾乎沒有太多時間細想,阿離迅速從樹梢下地,借著花木乃至於圍墻和屋宅的陰影,悄然接近。夜色中的小樓沒有點燈,也聽不到任何人聲,可越是這種靜謐無人的環境,越是逐漸接近這座二層小樓,她就越是不安。

當她終於能夠看清那兩扇格柵門上的雕花時,一聲猶如咆哮一般的大喝陡然傳來:“深更半夜,何方宵小來犯?”

面對如此厲喝,阿離只覺晴天霹靂在頭頂炸響,簡直慌張極了。

當初阿洛姐姐就是因為在街頭貿貿然伸手偷東西被人抓了現行,而且還被她看到,這才失落沉淪,渾渾噩噩,最後不辭而別;而如果她眼下也被人當場抓住,送去崔離面前……

她簡直不能想象那恥辱的場面!當初她不能明白阿洛為什麽棄她而走,而這一刻,她完全明白了!

可這樣的體悟完全無助於解決此時的困境。怎麽辦……到底怎麽辦?

阿離只覺得自己就如同待宰的羔羊,尤其是當那兩扇門猛然打開時,瞥見一旁有一個石燈,她幾乎想都不想就一個翻滾躲到了背後——甚至沒工夫去考慮那小小的石燈是否能掩藏自己的身形。

下一刻,一個留著須髯的壯實大漢就大步走了出來。然而,已經覺察到外間那細微動靜的他剛剛把目光投向樓前那座石燈,就聽到了一個猶如夜梟一般的笑聲。緊跟著,外間的喝罵聲,叫嚷聲,刀劍交擊聲……種種遠近不明的聲音此起彼伏。

大漢迅速瞥了一眼石燈後那蜷縮成一團的小小身影,判斷出是個女孩子,他頓時猛地想起了曾經那個翻墻跑到他家中玩耍的崔氏千金,面色不禁為之一沉。可緊跟著,院墻上出現的一條黑影便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力。他手中倏然亮出一把劍,隨即就低喝了一聲。

“哪裏來的就哪裏回去,快滾!”

隨著這一句指代不明的話,大漢便如同利箭一般猛地彈了出去,頃刻之間躍上高墻,和一條猶如鬼魅一般的瘦高個黑影纏鬥在了一起。

而石燈之後,阿離卻腦袋一片空白。對方的那句話她聽到了,外間那詭譎難測的情勢,她也已經發現了,可此時此刻,她卻仿佛完全反應不過來似的,又或者說,在這種完全出乎她事先意料的情況下,她的腦海中只剩下了唯一的一個念頭。

金戈樓取急字文書。

各種紛繁雜亂的聲音瞬間從她的耳畔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全神貫注。石燈之後,她眼睛閃亮地盯著那座大門敞開的小樓,當眼角余光捕捉到墻頭那邊正在鏖戰的兩人一個細微的位置變化之後,她突然蹬地彈起,恰如其分地躲開二人視線,利落地騰躍滾入了小樓中。

屋子裏沒有點燈,她只能眯起眼睛盡量熟悉那黑暗的環境,很快就分辨出四周的書架、卷缸、花瓶、書案……而後毫不猶豫地朝書案奔了過去。

看到那一桌子公文,她袖子往上用力一拂,原本堆積如山的公文頓時各自散開。她迅速一一掃過,很快就從這些封函不同的公文中,找到了兩份標注急字的公文。

時間緊急,她來不及深究,一把抓起收入懷中,轉身就快步到了門口。只不過這麽一小會兒,圍墻上的兩人已經激戰更酣,似乎完全沒發現她這邊的情況——當然,就算他們真的發現,她也已經顧不得了。

看見某個方向似乎有火光閃爍,聞到空氣中彌漫著某種燒焦的氣味,阿離根本不用細想就知道,這座劉府已然危機四伏。她深深吸了一口氣,看向了另外那道分隔兩府的圍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