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4章 未來的藝術皇帝你得贊個助(上)

這是巳中時分,白晝的光線正趨於最佳之際。

一個剛過十歲的小道姑,臨窗而坐,面前擺著一台織機。

小道姑正捧著一幀十寸見方的花鳥畫,對比機杼上的絲線設色。

她雙眉扭在一處,嘴唇緊抿,專注的神態上又蒙著一層鮮明的為難之意。

見到沈子蕃引領眾人進屋,小道姑忙站起來,對著孟皇後行過禮後,惶然地向沈子蕃道:“師傅,我,我將鳥的嘴巴織壞了。”

說著說著便語帶幽咽起來。

沈子蕃接過她手裏的畫,走到織機邊,細細對照,喃喃道:“喔,這幾根鵝黃色的緯線已穿緊了,若拆繞出來,只怕經線會扭到,新的緯線再運線時,織面難免不平。”

張擇端亦湊過來,將那張畫看了須臾,回過頭,向孟皇後恭敬道:“真人,鳥嘴上,可否添畫一條小蟲?”

小道姑制作緙絲帕子對照的這幅畫,乃孟皇後所作,張擇端要改畫,自須請皇後給個示下。

“蟲子……”

沈子蕃拎起五六個繞著不同色線的梭子,參研參研,贊道,“正道(張擇端的字)這主意不錯,近旁赭石色的線,正可運來,織一條蟲子。”

孟皇後點點頭:“正道與子蕃,商量著改吧。”

繼而又朝小道姑溫言道:“孩子你莫怕,你的沈師傅,已與我說了好幾回,你的手、眼、心,都頗有靈氣。”

沈子蕃也安慰道:“就算是天工之巧,亦自千百回挫折而來,我頭一回織黃雀的尖喙時,還織成了鴨嘴呢。”

小道姑撲哧一聲,破涕為笑,正要坐回織機前,繼續完成枝葉的那部分,沈子蕃卻阻攔:“莫急,緙絲與作畫一樣,運線與運筆一樣,起承轉合時的心境,甚為重要。你尚未從驚慌失措中恢復過來,心緒仍未平寧,你去院中溜達一圈,看看天,看看雲,看看活的花鳥小蟲,再回來動梭子。”

小道姑眨巴眨巴水靈靈的眼睛,探尋地望向孟皇後。

孟皇後笑道:“你師傅放你下課,你看我作甚?去吧,這緙絲帕子又不是十萬火急之物,非要這幾日織出來。”

小道姑這回終於全然卸下面對貴人與尊者的緊張,將梭子一個個在經線絲布上排好,俯身行禮後,腳步輕快地出了屋子。

旁觀的姚歡,心頭贊意盈盈。

此處的氛圍也太好了吧。

古代藝徒制下不出現“棍棒底下出高徒”的理念,就像後世網文平台不催促爆更一樣,殊為難得呢。

固然與孟皇後心性隨和溫善有關,更重要的在於,眼前這沈子蕃,分明還是個少年,竟對匠造之事,帶有通達的哲學高度的理解。

張擇端也很不錯,平心靜氣地,從自己專業的角度,提出解決方案。

這一對藝術少年,很適合做藝教老師。

姚歡思及此,擡步走到緙絲機邊,問沈子蕃:“沈公子,這樣一台織機,打制須多久?”

沈子蕃道:“此為我從定州帶來,今歲我將它改動了三四回,前幾日定稿了織機的法式圖。京城巧匠甚多,若按照我的法式圖來打制,就算鋸料、拋光、鑿孔、榫頭、搭建,都是一個木匠來做,花費半月,也應能完工。”

姚歡“嗯”了一聲道:“倘使定制十余台,找大工坊,裏頭的匠人協作起來,或許更快。”

孟皇後聽者有心,問道:“怎麽,姚娘子,你想做緙絲買賣?”

姚歡搖頭:“並非經商,而是重教。真人,我今日來,除了催問橘餅,還有一樁事,本要請真人指點,不料有緣遇到小沈公子。他與張公子,正是我要尋的人。我,想開藝徒坊。”

……

傍晚,邵清回到家中。

姚歡正擺好飯菜,轉身鉆進他懷裏,道:“好濃的藥味。”

邵清道:“入了秋,各州官藥田、藥戶田裏的藥材,都開始往京城運,今日和簡王,紮在太府寺的場院裏,忙了一天。我去換個袍子。”

姚歡輕輕揪著他的前襟領子:“不要換,很好聞。”

草本藥物的或激越或舒緩的自然香氣,傳遞著生動的訊息,仿佛在人的腦海中,徐徐打開一片韶光爛漫的天地。

姚歡當初剛穿越到這個時空,在汴河邊逐漸清醒後,首先聞到的,就是邵清袍子上的草藥香。

此刻,她得趣地將鼻子貼在衣料上:“郎中老師,讓我猜猜,你們今天都收了些啥藥。嗯,有川芎,有肉豆蔻,還有,車前子……對不對?”

攬著她背脊的手掌,輕柔地拍了拍她的蝴蝶骨。

姚歡頭頂上那把有磁性似的沉緩聲音響起來:“說得對,這幾樣,今日運來最多。”

然而女子卻一下子辨出了男子口吻中的異樣,她擡起頭問:“怎麽了?公事不太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