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7章 盜鹽

段正嚴這位“段譽”原型,見到蘇轍直呼神仙,令姚歡覺得略好笑。

這,與小說裏的段譽頭一回見王語嫣時大叫“神仙姐姐”畫風有點類似啊。

不過,真實世界裏的大理國小王子,人家走的是學術路線,表達驚喜的戲份,也沒誇張到小說裏那般膝蓋一軟、要跪下磕頭的程度。

段正嚴很快將滿面澎湃之色斂了六七成,幾步上前,朝著剛剛聽完商戶抱怨官鹽裏摻了太多泥沙的蘇轍,深深一躬道:“晚輩,廣南西路端木嚴,拜見子由學士,欲請學士撥冗指點《毛詩》(即詩經)”

蘇轍轉過頭來,見是個應還不到弱冠之年的小後生,彬彬有禮,儒雅神情中仍保留著些純稚之氣。

小後生姿態不俗,問的又是專業領域,蘇轍的慈和之意越發煥然,向段正嚴拱手道:“端木君稍候,待老夫與城中店主們查勘完畢鹽品,請你去茶肆,一邊品茗,一邊詳談,如何呀?”

啊,神仙夫子還這般平易近人,段正嚴只覺得自己好像咕咚一記跳入老家大理國的溫泉般,渾身暖洋洋的。

恰在此時,卻見街那頭跑來一個灰色短袍、玄色褲子的中年人,火燎屁股似地奔到鹽攤前,連禮都不及行一個,便氣喘喘籲籲向蘇轍道:“蘇公,不好了不好了,小人的鹽,被搶了,哦不,被偷了,不,是被搶!”

這看上去三十好幾的男子,因又急又怕,說話都語無倫次起來。

蘇轍亦是一驚,與他道:“你的鹽不是在場院裏堆著麽,光天化日怎地被搶?”

這男子是江南西路這片的小鹽商之一,從官府買了鹽鈔後,往淮南一帶的鹽場換了數車官鹽,再按照官府劃定的片區,運到筠州及附近州縣銷售。這幾日,他在筠州城卸下一部分鹽包、與公家完成交接後,今天本還要與手下力夫,押運其他鹽包趕路,不想竟突遭此劫。

男子竭力穩住情緒,試圖簡述經過給蘇轍聽:“蘇公,半個時辰前,我離開場院來鹽市與蘇公告辭時,力夫們好好地在院內裝鹽包,方才待我回去再看,四五個漢子都倒在地上,雖有氣息,也身無傷痕,卻怎地都搖不醒,似是教人下了藥。鹽包,也少了十袋,四百斤鹽,就這麽沒了!”

這幾年,朝廷為了摳出對西夏用兵的軍費,官定的鹽價每月漲不少,猶其對長江以南這些路州,鹽價已提到了一百二十文一斤。

四百斤就是五十貫錢,這筆錢對於小微鹽商來講,已算得可觀。更關鍵的是,他是與公家做買賣,供應量是鐵的要求。他跑這一趟,運了五千斤鹽,沿途每個州要供應多少份額,都是定死的,突然少去幾百斤,意味著後頭的州縣必然有供應短缺,這不但是他賠本的問題,更有可能令他領受笞刑,甚至剝奪從此以後買鹽券的資格。

小鹽商一臉哭相,蘇轍的心也揪作一團。

本州治下丟了鹽,州官亦要受到懲戒。筠州知州很照應他,見他年邁,甚至省下自己的藥給他送來,蘇轍著實不願知州受罰。

大宋關於鹽業安全的律令多如牛毛,但不論哪個年號下,盜搶百斤鹽,量刑也在刺配充軍三千裏以上。蘇轍謫居筠州已兩年,熟悉城內情形,估摸那些日腳過得尚可的普通民戶商戶,應不至於鋌而走險。

官鹽售賣之地,州府配備有弓手這樣的地方武裝力量維護治安。

蘇轍於是急喚巡邏於附近的兩名弓手,命他們騎馬速去南北兩處城門,截斷人員流出。

“蘇公,”段正嚴顧不得虛禮,上前攔住蘇轍道,“晚輩瞧著,筠州城不甚廣大,若早有謀劃,半個時辰亦夠賊人喬裝出城。蘇公是否,讓他們去問問守城軍卒,這半個時辰裏,南北二門可有販貨模樣的商賈經過?”

“竹子!”

一旁的姚歡,凝神聽至此處,正瞥見江邊行過載有毛竹的騾車,腦洞頓開,帶著猜測的語氣道:“我們入城來,看到城卒和稅吏對於往來商賈,皆要驗貨。百來斤鹽,若藏在竹筒裏,容易掩飾。”

蘇轍這才注意到此一位秀雅的小娘子,她近旁還有個長身玉立、年紀大她幾歲的後生,面孔都生得很。

段正嚴合掌笑道:“有理有理,在下家鄉有一道美食,竹筒飯,以溪水混合了稻米、肉幹、菽、菌子塞入竹筒中,於火上烤了,七尺大漢吃上兩節,也就飽了。竹子當真,最能容納顆粒之物啊!”

蘇轍本來面有陰雲,忽聽段正嚴就連這也能扯到吃的上,眉峰一松,眼角現了忍俊不禁的笑意。

蘇轍對弓手叮囑了幾句,見他們縱馬分頭行去,又轉頭吩咐兩個小吏,一個速去州府稟報,一個則陪那鹽商,去尋城裏的郎中,往場院察看運鹽的腳夫們,莫掉以輕心鬧出人命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