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章 船邊釋匪江畔論詩(第2/3頁)

他說完,就幹幹脆脆地噗通一聲,跪在地板上,給三人依次磕起頭來,連姚歡都沒落下。

段正嚴擺擺手:“你離遠些,待我問問趙兄。”

船老大爬起來,又殷殷地沖邵清作揖數回,躬腰退到客艙那頭。

段正嚴向邵清和姚歡道:“趙兄,趙娘子,在下是大理國人,東來只為遊歷求學、尋訪大儒,不願摻和大宋這官不官、匪不匪的事。在下對那幾個賊人,雖蔑視,不至怨恨。但彼等對趙娘子言語不端、意圖不軌,故而送不送去報官,在下怎能不問過二位就作了主?若二位要扭他們去陸上的縣衙,在下可派侍衛護送你們。”

這話沒什麽彎彎繞,姚歡聽著挺待見。

與人說事就該這般,交待自己的立場,言明自己的觀點,但也表示出設身處地聽取對方決定的誠意。

跟談生意似的,不虛禮,不廢話。

一路上,若是旁的事,姚歡盡會聽邵清做主,但此刻,她搶在邵清之前開了口:“船客無人被傷,錢財也能拿回來,讓他們滾吧,快些行船出去要緊。”

她望著邵清道。

姚歡認為,這種時候,女子最不該對緊張自己的男子煽風點火,來一句“不幫我出氣、你還像個男人嘛”

不是她要做聖母,左右官府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船家是被江湖規矩捆綁,段正嚴明確想息事寧人,既如此,非得表現出要將一幫被世道逼反的流寇繩之以法的訴求,何必呢。

她輕輕扯了扯邵清的袍袖:“算了。”

邵清低頭,深深地辨了辨她眼中的神色,遂向段正嚴道:“不追究,也不能掉以輕心。留一個頭領在船上,余等放回去,與他們說,若去喊了同夥再來尋釁作歹,先給自己當家的收屍吧。待船三日後平安行到江州,吾等再將頭領放了。殿下看,可好?”

端木嚴忙道:“趙兄莫如此喚我,若不呼以弟,就叫我和譽吧。”

他略一思忖,又道:“趙兄,應是留那個瘦高個二當家,放絡腮胡子三當家走吧?”

邵清淡淡一笑,表示附議。

顯然,他二人都看出來,絡腮胡子雖是悍匪,對外人尚有幾分行事的底線,對結拜兄弟更會當自家人。

不像那個瘦高個,一股奸邪小人氣,若放他回去,是投鼠忌器而作罷,還是為了出這口惡氣、不顧兄弟安危而卷土重來,還真不一定。 ……

有驚無險的一晚過去後,接下來的幾日,十分太平,輪流掌舵的船工,被大理四衛中的老二“衛無我”貼身盯著,老老實實地將船開在長江上。

姚歡發現,邵清大約因為在京城時便與蘇頌相交,出征邊關又跟隨章楶,見識過當世的名臣名將,加之心性本就沉穩,故而對亮明身份的大理國王子,仍平和待之,照樣與他平靜地下棋、論詩。

但她姚歡不一樣啊。

金庸的書,在後世的華語世界裏,誰沒讀過幾本呢?

段正嚴介紹說“家父名諱上正下淳”的時候,姚歡就覺得自己的肅然之色要繃不住了。

段正淳……嗯,雖然這個時空裏的段正淳,其實就是大理國的一任普通國君,可這個名字,實在,太讓她一秒出戲了。

姚歡總算憋住了異色,又好奇問道:“大理國,有沒有一門絕世神功,叫一陽指?”

段正嚴捏著棋子,十分認真地想了一回,搖頭道:“不曾聽過,稍後待我問問幾位衛叔叔。”

“哦,貴國崇佛,有沒有一位高僧,叫一燈大師?”

“好像,也無耳聞。”

“大理的野蕈,很好吃吧?”

“那是自然!”

段正嚴聽姚歡總算問到自己熟悉之事,登時來了興致,成了家鄉美食的代言人。

“趙娘子說的可是菌子?牛肝菌煮肉幹,羊肚菌煮雞子,松菌子(松茸)則最合刮去泥點子洗凈,在烤得滾燙的石板上炙香。若是那些菌帽寬深的品類,還可摘下蓋子,凹處朝上,碼放在石板上,炙熟後,菌帽中一汪滿滿的汁水,飲來極鮮。趙兄與娘子務必去大理一遊,在下必要做東,請二位好好嘗嘗菌子宴。唔,最宜端午前後來……”

他對於故鄉美味的得意,似乎遠勝對於自己身為王子的驕傲。

邵清在棋案這邊,見一個說得起勁,一個聽得得趣,不知為何,前幾日對段正嚴難以名狀的幾絲提防之意也煙消雲散了,只覺得這小王子是個性情灑脫之人,姚歡漸漸地喜歡和他閑談,亦是情理中事。

在邵清想來,她高興,是最重要的。

這日終於到了江州碼頭,釋走鐘家匪幫的那二當家,又領受了幾位同船客人的拜謝後,下船後的段正嚴,從輕松轉為興奮。

“淒淒不似向前聲,滿座重聞皆掩泣。座中泣下誰最多,江州司馬青衫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