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皇親國戚第一園

一行人穿過幽幽竹徑,眼前豁然開朗。

這就是西園!

莫說後世穿來認真打醬油的姚歡同學,便是見多識廣的京城土著沈馥之,乍見這片“雖由人作、宛若天開”的好景致,也忍不住贊道:“俺滴王母娘娘呀,歡兒,這是仙宮吧。”

姚歡喃喃:“若仙宮便是這般模樣,怪道人們都想著修仙上天。”

她嘴上回應著姨母,腦中則努力回憶上輩子在現代社會的博物館裏,所觀賞過的傳世名畫西園雅集。

歷代許多頂級咖位的畫家,都畫過這個主題。

姚歡實地看過兩個博物館的藏品,一是台北故宮博物院藏宋人劉松年的西園雅集,一是上海博物館藏清人石濤的西園雅集。

眾所周知,台北故宮博物院真正有價值的,才不是什麽大白菜、紅燒肉之類的玉石工藝品,而是書畫!

雖然劉松年的西園雅集被許多專家認為乃明代仿作,但是與上海博物館清人石濤的畫作比,前者的筆墨之精妙、設色之典雅、布局之嚴謹、山石樹木之界畫工致,才真正顯示了宋畫作為中國繪畫史巔峰的水平。

頂級的藝術就是這樣,無論是書畫,還是學音樂,不必為觀看者、者、聆聽者設置太高的學術門檻,就足以扣動人們的心扉。

一切好的藝術,來源於生活的風華與人性的悸動。

在它們面前,只要你是一個心態成熟又充滿活力的人,你無須會提筆潑墨,無須會觸鍵演奏,更無須成為一本生僻字詞典或對各種學理論倒背如流,你就大概率能看出這些作品的妙處來。

而此刻,這座叫無數後人神往的園林,活生生地鋪展在姚歡眼前時,她經過細致的回憶後,更生發出新鮮的驚訝來。

原來如今的西園,比劉松年的畫作中所展示的,不僅廣大,而且內容豐富得多。

在姚歡對於劉畫的記憶中,元祐年間那次由蘇軾領銜參加的西園雅集,被分為五個部分:王詵等觀看蘇軾寫書法,米芾在石壁上題詩,秦觀聽彈阮,蘇轍和黃庭堅等觀看李公麟畫畫,僧人圓通與道士陳碧虛論禪。

上面這五處活動,都在露天進行,或於溪畔,或於石上,或於松林間,整個畫面雖疏密有致,但看得出園子不是太大。

而今日,姚歡隨著高俅的引領登上第一座高台後,所看到的西園,放眼望去,至少能裝下三四個伯納烏球場。

最關鍵的是,雖然這園子給人的第一眼印象,就如宋人追求的審美風格一般,簡遠、疏朗、雅致,但分明有不少亭台樓閣,座落於蔥蘢如雲的植物間。

還有幾處假山!

那是劉松年的畫中絕然沒有的。

山是天地的骨架,石則是園林的骨架。

孔洞奇絕的太湖石,被能工巧匠們疊造成山,上面或著有小小涼亭,或傾泄銀練般的水瀑,石下遍植花木,芳草如茵,小潭靜美。

石山中部的孔洞間,還點著香爐,青煙冉冉升騰而上,營造出雲山霧罩的畫面。

果然頗具“一方園地,猶似千裏江山”的奇景!

當然,所有這些造園的元素,也仍如宋畫那樣留白精妙,不求滿、避免濫,可不是清代圓明園那樣滿滿當當塞得像一個迪士尼樂園。

“二嫂,姚娘子,你們看,那處蜿蜒清溪邊的大閣子,便是王公與賓客賞畫之所。它左首的小榭台,可聽琴,可下棋;右首的小軒,可焚香,可品茗。”

沈馥之仔細聽著高俅的介紹,又見今日天公作美,晴日碧雲,金風送爽,便直奔正題地問:“高郎君,那邊仆從們忙碌往來,席面可是要設在屋外溪邊?”

高俅笑道:“正是。王公乃真名士自風流,不必效仿前朝曲水流觴那套頑意兒,作詩便作詩,飲酒便飲酒,何須由那流水作主。不過,這般宜人的初秋節令,身處雲下松間,聽著淙淙流水,品嘗美饌,才是琴棋書畫、茗丹香經之外的第九樁雅事。故而,待賞完畫,賓客們皆在溪邊就坐,你們的吃食都送去那裏。”

高俅就像個春晚導演似的,交待完諸般細節,方將沈馥之等人帶到大閣附近掩映在松柏下的灶屋前。

眾人進去一瞧,屋中已很有些高峰時段的後廚氣氛了。

五六個梳著朝天髻、穿著一色兒水青色窄袖襦裙的小婢子,正在清點大大小小、瓷色溫潤的食具。

其中一個年長些的見高俅進來,忙迎上來。

“石青,這兩位娘子,是東水門食店的大東家沈二嫂和少東家姚娘子,今日的席面,你和她們幾個,都聽二嫂與娘子的吩咐。”

那叫石青的婢子乖順地道聲“是”分別沖著沈馥之與姚歡福個大禮,擡起眼睛一笑,倒是個面相溫善的。

高俅又指著其他幾個小養娘,一一說了名字:“這是胭脂,這是藤黃,這是三青,這是泥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