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大排档是女性獨立的經濟基礎

正如姚歡早先根據馬車行駛方向和太陽的位置所推斷,姨母沈馥之的飯鋪,恰在內城東南角靠近東水門一帶的汴河邊。

這一帶腳店飯鋪雲集,粗略瞧來至少二三十個鋪子。

其間偶有三四間擁有二層雅座的體面酒樓,被稱為“正店”它們往往在樓體周遭圍些低矮的籬笆,種上小花小草,甚至還豎個木牌釘幾張粗紋紙,讓往來客官發發興致寫寫詩詞,在物理空間和心理空間上,多少都與那些腳店飯鋪身份的同行們,作好隔離。

姨母的小飯鋪,離高大上的酒樓挺遠,離船塢碼頭卻近,名字就叫“沈二嫂湯餅”令姚歡一下子就聯想到“阿娘水餃”、“小楊生煎”、“老幹媽辣醬”等品牌。

好名字,親切接地氣,又帶著濃濃的上市潛力股色彩,定能大火。

姚歡在心中樂呵呵地點贊。

不過她馬上發現,什麽潛力股不潛力股的,姨母的鋪子,看起來早就是這一帶的白馬績優股了。

為了敞亮通氣,巴掌大的店鋪只有背面有堵墻,挖個門洞通向估計是後廚的小區域,其他三面都是只有柱子沒有墻,幾幅巨大的布氈以粗壯的竹竿支起,白天遮蔭擋雨,夜晚放下來就算把小鋪子圍成一個具有感的帳篷了。然而,饒是如此局促狹小的飯鋪排擋,卻熱鬧得像姚歡記憶中的春運火車站售票處。

瓦片頂下、屋子裏頭,五張木桌交錯擺開,都坐滿了客人。屋外三處氈棚下,也各搭了三四張木桌,也是座無虛席。

這還不算,另有一些船工、力夫打扮的兒郎壯漢,尋不得位子,便幹脆站著,左手托著滿荷葉的豬下水,右手端著一大海碗豬血餑托片兒湯,左右開弓,狼吞虎咽,大快朵頤。

腳店飯鋪有腳店飯鋪的規矩,食客們並非悠哉遊哉的士們來辦詩詞大會,多是吃幹抹凈就知趣地擡屁股結賬走人,因而翻桌率也不低。

“歡姐兒你瞧,姨母怎能歇得下來,這大半天不來鋪子,阿四都已經累成狗了。阿四,美團在後頭忙著呐?”

沈馥之向剛問一個客人收完錢、滿臉疲憊的阿四問道。

阿四見了主家,再累也擠出了殷勤的笑容,指著墻後道:“美團在烤腰子,她比俺更累哩。”

沈馥之點點頭,便拖著姚歡往後廚去找美團。

姚歡畢竟是個年輕小娘子,又姿容姣好,穿行在飯桌間,免不得招徠不少熱切的打量目光。

沈馥之倒幹脆,柳眉一擰,招呼道:“這是俺外甥女,姚大姐兒,秦鳳軍將校的家眷,她阿郎為了打西夏蠻子,已經歿在洪德城。她立誓守節,連曾樞相的長孫媳婦都不稀罕做去,你們將心思都擺正嘍,一個個年輕力壯的,不說去從軍報國,窩在這開封城裏,好歹須做個體體面面的男兒,可是這番道理?”

“對對對,沈二嫂說得在理。”

“喔,原來就是那日河邊觸柱的節婦,失敬失敬!”

“二嫂,俺不是在看姚大姐兒,俺是在看你呐,俺看你進了鋪子,心就踏實了,就知道今日沒白跑一趟,定能吃到這東水門頭一號的炙豬腸子!”

“這位老哥說得地道,阿四,再來份豬紅羹,俺也慢慢喝著,等二嫂把腰花腸子烤出來。”

這些漢子粗豪歸粗豪,實則都是淳樸的底層百姓,眾人七嘴八舌地,便引開了令姚歡尷尬的話題,並且以加單的方式,向沈、姚娘倆表示了同情與支持。

而姚歡呢,其實心頭並不太介意。她總還時常冒出一種看古裝劇的體驗,因而感覺販夫走卒們看的是原本就生活在這個時代的“姚家大娘子”而不是她這個後世穿來的不速之客。

她在這方面出戲,卻在另一件事上入了戲算賬。

她從前做項目的時候,人稱行走的記錄儀和計算器,對各項物料沒有看錯的時候,對成本也沒有估錯的事故過。

她方才在飯鋪門口,就進入了掃描和心算模式。

她發現姨母這鋪子門口小木牌上的食物單價,不同品類的報價居然都一樣。炙豬腸20,烤腰子20,豬紅羹配炊餅20,糯米豬肚20,菘菜豬肝20

依據後世的經驗,豬下水不同部位,應該原材料價格不盡相同,比如豬肝豬腰子,應比豬腸豬血貴一些,姚歡迅速地瞄了食客們眼前的吃食品種,果然不同品種分量有差別,烤腰子就比炙豬腸看上去少一些。所以,或許因為生意太好人手又不夠,姨母幹脆將每道菜的價格調整成一樣,類似後世的“9元壽司店”這樣算賬不容易出錯。

姚歡記得,自己上輩子讀史料時有個印象,在北宋承平時期,一貫,也就是一千,相當於後世1300元人民幣的購買力。那麽姨母這樣一個大排档定位的小飯鋪,一道菜或者一份主食湯羹賣26元,即使在後世的北上廣地區,也不算地板價了,看來北宋滅亡前的二三十年裏,開封城的物價水平著實挺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