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穿越得了個牌坊(上)

前額延申到整個顱腦的劇痛,耳畔響著七嘴八舌而急促紛亂的人聲,這種感覺,是那麽熟悉。

但又有些陌生。

和過往的體驗不同的是,劇痛雖然是火辣辣的,但伴隨著溫熱的液體流淌過面頰,比從前那種無盡深淵般的癌痛折磨,竟要好上許多。

姚歡的睫毛被鮮血糊住了。鹹腥的血流淌到嘴角時,她感到有幾根手指似乎在撥開她的頭發。

這手勢不慢,卻很輕巧,指尖小心翼翼地探撫著她的腦門。接著,滯頓片刻,一條柔軟的絹帛之物貼上她額頭肌膚,纏繞兩圈,壓得緊緊的。

她還聞到了一股若有若無的植物的清香。

“新娘子還有氣吧?”

“掐人中,掐人中!”

“瞧這模樣,挺俊呐。”

“半邊面孔都是血,兄台還能辨美醜,果然是賞花聖手,哈,哈哈哈”

“天爺呐,姚家小姑奶奶,這大喜的日子裏,富貴前程你不要,年輕輕地偏要投閻羅!”

各色人等的各樣言語紛湧而來之際,與這些亂七八糟、毫無善意的聒噪嚎哭完全不同,有個男子的語音,溫淳而堅定地響起來。

“莫睡過去,應一聲!”

猶如穿過漫漫長夜的姚歡,忽地被這副嗓子激活了靈府一般,神志由渾沌走向清明。

她眨著眼皮,想要睜開雙目,同時翕張著雙唇,好像缺了水、垂死掙紮的魚兒,但到底在對外傳遞著“我還活著”的信息。

“娘子可能視物?想嘔麽?”

男子繼續問。

姚歡勉強擡手虛虛一擺,繼而終於勉力睜開了眼睛。

她看清了男子的臉面貌竟然比他的嗓音年輕不少,應也就二十來歲,眉頭蹙著,眸中投來的目光卻充滿了鼓勵,這使得他的容色在沉靜之外,多了幾分暖意。

可是可是他的打扮,是古人!

不光是他,這周圍烏泱泱圍著看熱鬧的,男女老少,冠冕襆頭,袍衫裙裳的,都是古人打扮!

姚歡不及深想,忽聽幾陣女聲喊叫,緊接著,人群被撕開個口子,一個發髻齊整五官秀氣、袖子在腋下紮起的中年婦人沖了進來。

“歡娘,歡娘!”

婦人帶著顫抖的哭腔,但未歇斯底裏地失控,而是敏捷地伸出手去,替換了扶住姚歡肩頭的男子,一對好看的杏眼瞪著姚歡血糊糊的半邊面孔。

男子眼鋒迅速掃過,他認為,這中年婦人急迫倉惶的關切眼神,是至親輩才有的。

果然,婦人又開口道:“姨母來了,莫怕!”

她仿佛捧著塊豆腐似地,將姚歡的軀體摟在自己胸前:“好孩子,傻孩子,你這是何苦!”

男子眉間一動,退遠了些,言簡意賅寬慰道:“阿嫂,在下是郎中,方才事急從權,查看了小娘子的傷處,頭骨應無塌碎之處,只須提防留有內傷。”

姚歡則愣愣地,與眼前自稱姨母的婦人四目相對。

“還真有穿越這事”

姚歡神思閃回,在難以置信的同時,又很快帶上了一絲自嘲。

我這副病軀,將和精神的苦楚都吃了個夠夠的,臨了該捐的器官都捐了,殼子也送給醫學院解剖去,竟然又換了個時空活過來?

姨母見姚歡淒愴的模樣,儼然就是姐姐生前病中常帶的神色,一時間姐妹之義與舐犢情深交融,氣血上湧,四顧一望,銳利的目光已盯上了送親媒婆和一個管家模樣的老翁。

姨母的那張俏臉眼見著就從煞白變得通紅,狠狠地咬了咬牙槽,正要指著對方破口大罵,忽聽人群外一疊聲威嚴的呵斥。

“章帥車駕,爾等何故擁塞街道!”

眾人紛紛仰頭,一見騎在高頭大馬上喝問的是軍士服色的男子,唬得又忙將腦袋埋了下去,呼啦啦往兩旁避讓。

然而軍士話音剛落,身後即有一位須發皆白的老者縱馬上前,擺擺手制止了這辭色嚴厲的屬下。

老者身著紫袍,身架並不魁偉,目光掃來卻猶如鷹巡疆。人群裏有識得幾個護衛軍士穿著乃西軍服飾,又聽他們尊稱老者“章帥”登時議論起來。

“這是秦鳳路經略使章捷老將軍?”

“必是章經略無疑。他麾下的秦鳳軍可是俺大宋邊軍裏一等一的勇將悍卒,這些年將西夏蠻子打得哭爹喊娘哩!”

“聽說上回章相公設伏,差點逼得禦駕親征的西夏梁太後跳崖。”

“妙哇!俺大宋於契丹蕭太後頭上吃的虧,倒是在西夏梁太後頭上討回來了。左右都是北蠻子,揍誰都一樣。”

“兄台所言極是,我大宋健兒雄起!”

老帥章捷,對市井閑議充耳不聞,控著韁繩,引馬來到姚歡和姨母跟前。

媒婆身旁,年界五旬的姚宅管家楊翁,方才突遇這大變故,懵了半晌,此刻已漸漸回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