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脂溪是陵川西北一個深山小鎮,因為地處偏僻,鎮上許多人家早已搬離,僅剩的幾十戶大都是礦工的親眷,家中的男人去深山采礦了,婦孺們便在家中務農。

鎮上沒有官邸,只西邊勉強有一個客舍,凡有來客,都在客舍安頓。這日一早,礦監的掌事聽說小昭王要來脂溪,嚇了一跳,臨時派了一個吏胥前來相迎。

這名吏胥多年窩在山中,莫要說王,怕是連縣令、州尹這樣的人物都沒見過,一時間只覺得神仙要下凡了,提心吊膽地在鎮口等了小半日,但見馬蹄揚塵,數匹駿馬疾馳而來,連忙提袍迎上去,跟當先下馬的一個清俊模樣跪下參拜,“草民恭迎昭王殿下……”

祁銘好不尷尬,解釋道:“足下誤會了,我乃玄鷹司下將卒,昭王殿下身邊護衛,姓祁,我身後這位才是昭王殿下。”

吏胥仰起頭,只覺得祁護衛身後諸人個個器宇軒昂,險些把他晃花眼,不過小昭王還是不難任的,當中最引人矚目的那個就是。吏胥連忙作揖賠不是,躬身起身,把人往客舍裏請。

“小的姓陶,是礦監劉掌事身邊一名吏胥,殿下與諸位大人稱呼小的一聲陶吏即可。劉掌事也是我們這裏的鎮長,今早他聽聞殿下到了,急忙要出山相迎,奈何天沒亮,山路難走,所以吩咐小的先行接待,還望殿下與諸位大人莫要怪罪。”

到了客舍,茶水已經備好了,陶吏念及諸人一路趕路辛苦,讓掌櫃的備菜去了。

“殿下如果有吩咐,可以先交代小的,小的識字,也曾念過書,許多差事小的這裏都辦得。劉掌事已經在往鎮上趕了,估算起來,再有一日就出山了。”

來前青唯看過地圖,脂溪礦山的面積很大,礦監的衙署卻離鎮上不遠,要說出山需要一整日,沒到鎮上她肯定不信。眼下卻是信了,都說陵川多山,地勢險峻,在東安等地其實是感受不出來的,到了脂溪這邊,才真正知道什麽叫叢山峻嶺——玄鷹司腳程算快的,短短幾百裏路,他們一行人愣是走了十余日,有時候遇上險峰惡徑,不得不棄馬而行,幾乎有半數時日都宿在野外。

不過這樣也好,他們慢,封原帶著那麽多兵一定更慢,只要先封原一步找到岑雪明,這一番辛苦就不算白費。

很快上了吃食,眾人在外也不講究,分了幾桌坐下,德榮趁著這個當口,跟青唯、嶽魚七,還有玄鷹衛們拿了水囊子,去問小二的要水了,陶吏從後廚那邊過來,見眾人桌上除了青菜,肉食少得可憐,誠惶誠恐地道:“這客舍就是礦工光顧,幾個粗面饅頭就著幹菜,對付了完事,月中鎮口劉二家宰了頭牛,送了點牛肉來,白水煮著也香啊,可昨兒幾日也不知怎麽,天忽然熱了一陣,掌櫃的怕牛肉放壞了,幹脆分給輪值回來的礦工吃了,小的適才去後廚看了,實在沒什麽能入口的,讓殿下與諸位官爺見笑了。”

陶吏非常內疚,玄鷹衛們倒是不在意,他們是來辦正經事的,又不是要當饗客,章祿之徑自就問:“聽說封原將軍也要來脂溪,這事你知道嗎?”

“知道知道,將軍再兩日就該到了,好像要查一樁案子,什麽案子沒細說。”

沒細說也正常,封原是打著查案的名號來找岑雪明的,沒必要提前告知雜七雜八的人。

不過玄鷹司既然先到一步,倒是可以打聽了。

祁銘道:“幾年前東安府有一名姓岑的通判,你也知道?”

“岑通判?”陶吏努力回想了一陣,恍然道:“是不是一個叫岑什麽明的?知道啊,聽說我們這裏的大小事務,最後就是通過他的呈遞朝廷的。”

“那你見過他嗎?”

陶吏搖了搖頭:“沒見過。”

一名玄鷹衛拿出一副人像畫給陶吏看,“確定沒見過?”

人像畫上的人年近不惑,長得慈眉善眼。

陶吏猜測這個人八成就是玄鷹衛問的那位岑大人,細看了半晌,篤定道:“真沒見過。”

嶽魚七問:“你在脂溪多久了?”

陶吏道:“回官爺,小的原是陵川周口縣人,昭化十一年來到脂溪,眼下跟著劉掌事已經有六七年了。”

嶽魚七“嗯”一聲,頓了頓又問:“脂溪這一帶有沒有類似鴨子的地形,或者以鴨命名的地方?”

陶吏怔了怔:“鴨子?”

“沒有。”他說,“別說像鴨子的地方了,我們這裏連鴨都沒得吃。”

祁銘問:“那礦山裏面呢?”

“礦山裏面可大著哩,往深裏走,能走個七八日,不過那就不全是脂溪鎮的地盤了,歸礦監軍管。”陶吏說著,見眾人不明,解釋道,“脂溪礦山太大了,所以分成外山,內山。外山靠近鎮上,鎮上礦工多在外山務工,可是這麽大一個地方,單靠這些本地礦工怎麽開采得盡?內山就是大山深處了,那裏產礦多,監督挖礦的是礦上的軍衛,底下有許多流放來的囚犯。內山的日子可苦哩,小的跟劉掌事進去過幾回,冬天餓得只能吃草根子,春夏倒是能采果子,有糧食救濟,到了秋,要看能不能獵到野猹,鴨子那是萬萬沒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