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廳堂中一時寂靜無聲。

片刻,還是謝容與道:“所以尹四姑娘當年以漱石之名送去順安閣的畫作,最終是被岑雪明買了去?”

尹婉點點頭。

“父親一去杳無音訊,我不知道該怎麽找他,一直等到是年九月,岑雪明找到了我。他說他知道我是漱石,在順安閣買下我的畫作,就是為了等我去結銀子時見我一面。是他告訴我,爹爹用四景圖換了一個洗襟台的登台名額,他還說……”

尹婉一時哽澀難言,沉默許久才續道,“他還說,爹爹已經冤死在洗襟台下了。他隨後交給我一幅畫,讓我把畫收好,他說,等有朝一日,朝廷來查爹爹的冤情,我就把這畫拿出來,它自會指明證據所在。”

尹婉說著,步去廳堂左側的櫃閣,取出一個扁長的木匣。

木匣裏有一個卷軸,卷軸徐徐展開,映入眼簾的是一副山雨中的亭台。

“這畫的走筆我一眼便認得出,確是我父親臨終所作不假。”尹婉道,“岑雪明交給我這幅畫後就失蹤了,這些年我再沒有見過他。”

眾人都朝尹婉手中的畫作望去。

可是這畫瞧著平平無奇,山雨朦朧得幾乎與亭台連成一片,哪裏會暗藏什麽線索?

這時,謝容與眸光一動,“這是一副覆畫?”

尹婉點點頭:“殿下所料不錯,這幅畫,正是可以罩在四景圖上的一副覆畫。”

呂東齋的《四景圖》是由一副底畫四副覆畫組成的,底畫與每一幅覆畫相結合,便形成新的景。

尹婉小時候,沈瀾常常自己畫了覆畫,在《四景圖》上變出貓兒狗兒來逗她開心。可以說,《四景圖》的底畫是什麽樣的,沈瀾早就銘記在心。

衛玦道:“也就是說,岑雪明最後交給四姑娘的只是覆畫,想知道他留下的證據,一定要找到東齋先生的《四景圖》真跡不可?”

尹婉點點頭:“大人說的不錯。”

章祿之道:“可是,岑雪明想留下揭發曲不惟的證據,為什麽要這麽麻煩呢?非要讓沈先生畫一副勞什子的覆畫?他就不能直接一點嗎?還有沈先生,他明擺著死得蹊蹺,你們當年難道一點沒查?”

“自然查了。”齊文柏道,“此事還是由在下來說吧。諸位還記得沈先生怎麽遇難的嗎?”

青唯道:“師父去醫帳中幫忙,遇到了沈先生,後來軍衛巡帳,師父避去帳外,隔日再去,沈先生已經被毒害身亡了。”

齊文柏點頭道:“正是了,所以沈瀾的死因,說古怪也古怪,說明顯也明顯。”

“當夜嶽小將軍離開醫帳,並沒有走遠,他就藏在附近的一株樹上,可以說一整夜,他都盯著帳子的。而那帳子除了巡夜的軍衛,當夜再沒有任何人出入了。”

換言之,害死沈瀾的,只能是這幾個巡夜的軍衛。

齊文柏道:“洗襟台坍塌後,先帝很快到了陵川,柏楊山一帶的巡防彼時已經全權由樞密院接管。沈瀾所在的醫帳,是因為傷患太多臨時搭建的,用來安置傷情不算嚴重的人。饒是如此,所有醫帳、營帳的巡防,都得聽從樞密院統一調派,這說明了什麽?”

齊文柏說著,不等眾人回答,徑自道,“說明了真正想殺沈瀾的人,在樞密院中。”

想想也是,沈瀾一個清白士人,能跟巡夜的無名將卒有什麽仇?想殺他滅口的,是當夜調派那幾個將卒去醫帳的人。

齊文柏道:“眼下昭王殿下已經查到曲不惟,所有事端自是一目了然。當年曲不惟利欲熏心,委托岑雪明販售洗襟台登台名額。洗襟台坍塌後,曲不惟唯恐事情敗露,欲殺岑雪明滅口,並將所有的罪責推到他身上。岑雪明料到曲不惟的心思很早就給自己想好了退路。他先暗中救下了沈瀾,請他畫下一副四景圖覆畫,並以這副覆畫為線索,指明曲不惟的罪證。將沈瀾安置在臨時搭建的醫帳,這事八成就是岑雪明幹的,否則憑曲不惟的手腕,沈瀾活不了那麽久。不過岑雪明這麽做,並不是為了救沈瀾,他只是在給自己爭取時間,待沈瀾給了畫作,很快被巡夜的軍衛找到,於是就有了當夜軍衛毒害沈瀾的事故。”

“可是,”齊文柏說著一嘆,“對於當時的我和嶽小將軍來說,幾乎是兩眼一抹黑的,我們不知道曲不惟,不知道士子為何會死。我們知道的只是,樞密院中有人在行悖逆之事,諸位當知這意味著什麽。”

衛玦點頭:“樞密院既然負責柏楊山一切巡防調派,他們負責的就是所有人包括帝王的安危,尤其在當時,玄鷹司的老指揮使大人被處斬,玄鷹司上下被問責,一旦樞密院負責的巡防出了岔子,威脅到帝王,亂的就不只是一個柏楊山,說不定會波及整個泯江以南,乃或是……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