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孫誼年的夫人李氏犟得很,章祿之審了她幾回,關於竹固山,她半個字不肯透露。讓她和余菡住在一起是謝容與的主意,她二人不對付,一句話說不攏,能吵上半日,謝容與在落霞院外放了錄事,囑其將兩人爭吵的內容一字不漏地記下,果然兩日下來,白撿了不少線索。

不一會兒,青唯就把李氏和余菡帶來了。

李氏生得富態,跪在堂下,足有兩個余菡寬。她知道自己這兩日與余菡吵鬧,心急嘴也瓢,被人聽去不少關節,儼然沒了剛來時理直氣壯的架勢,蔫頭耷腦地跪著,行完禮,在一眾官爺裏認出個熟臉,立刻喊冤:“章大人,民婦當真冤枉!那竹固山山匪究竟怎麽死的,民婦帶著兩個孩子,區區弱質婦孺,真的什麽都不知道!”

章祿之冷笑一聲:“你怎麽不是冤枉的呢?玄鷹司剛要拿你,你就跑了,逃跑路線之隱匿迅捷,沒個三天三夜,都追不上你,你要不是冤枉的,尋常弱質婦孺,都不敢效仿你這個逃法。”

李氏聽出章祿之言辭裏的譏諷之意,面不改色,“章大人,您這可就是誤會民婦了!讓民婦離開上溪,都是民婦那死去相公的主意,怎麽逃,往哪裏逃,也是他一早計劃好的,民婦哪裏做得了主呢?”

這個李氏倒不傻,左右眼下孫誼年已經死了,管它什麽罪名、籌謀,全由他一人擔了去,自己這裏咬定什麽都不知道就是。

“再說官爺都查了這麽些日子了,總不至於不知道那死鬼的魂早就被城西莊子上的狐狸精勾走了,尋常連話都少跟民婦說,這樣大的事,他哪會多跟民婦提呢?”

余菡聽她含沙射影,“哼”一聲扭開臉。

章祿之沒理會她二人之間的機鋒,繼續道:“你說你離開上溪的路線,是孫誼年一早計劃好的,那麽本官問你,孫誼年究竟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籌劃讓你離開上溪的?”

“一早就開始籌劃了,好像……好像就是上溪鬧鬼前後吧……”李氏道,目色浮起一絲不確定,隨即道,“不過他拖沓得很,本來一早走了萬事大吉,他卻緩了幾日,硬生生拖到上溪封山。”

章祿之聽了這話,稍稍一頓,回身跟謝容與一拜,“虞侯。”

謝容與“嗯”一聲,讓他退去一旁了。

李氏說的與蔣萬謙的供詞不謀而合——早在上溪鬧鬼伊始,孫誼年就計劃著讓他們秘密離開上溪了。

適才謝容與也困惑,既然孫誼年一早就決定讓蔣萬謙、李氏等人遠走高飛,為何不趕在封山之前,偏偏要拖到封山之後呢?

眼下李氏給出了答案,是因為孫誼年臨到頭了忽然緩了幾日。

謝容與離開上座,步至李氏跟前,“他為何緩了幾日?”

“這……民婦不知。”

謝容與又問:“照你方才的說法,上溪此前的封山之令,似乎並不是孫誼年下的?”

李氏不敢看謝容與,她昨日與余菡爭吵,隱隱得知這一位乃是京裏來的王爺,聽他問話,言語間也不由恭敬起來,“官爺是知道的,那死鬼……不,我家老爺,他這些年在衙門裏就掛個職,正經差事半份不幹,這上溪衙門,哪裏是他能做主的呢?”

此前余菡也說,孫誼年在臨死的前一日曾坦白,上溪這個衙門,早就不是他能做主的了。

要送蔣萬謙幾人出城,是孫誼年、秦景山共同的主意,可他們最初沒有成功,因為上溪封山了。結合李氏、余菡的說法,也就是說,上溪衙門裏,另有一個人能越過師爺甚至縣令,掌握上溪的生殺大權?

謝容與清楚已經審到了最關鍵的地方,他盯著李氏:“那這封山禁令,最後是誰下的,你可知道?”

“……不知。”李氏茫然的搖了搖頭。

謝容與料到她不知情,並不心急,而是緩聲道:“上溪近年來多有鬧鬼,但傳聞中的這只鬼,是一只穿著灰袍,身形清瘦的野鬼,它時而出現在山林中,並不怎麽傷人,你是上溪人,這事你知道的,對嗎?”

李氏點點頭。

“但是一個月前,竹固山上,忽然出現了一只紅衣厲鬼。這鬼出現的第二日,上溪城中就死了人,死的這個人,正是縣令府上的丫鬟綢綢,這事你也應該記得。”

李氏又點頭:“記得……”

“綢綢的死相很慘,不似人為,又因上溪城中剛好有紅衣鬼出現,所以官府懷疑是‘鬼殺人’,以此為契機,立刻封了城,並在山外設關卡,嚴查人員出入。”

說起來,縣令府上的綢綢,正是李氏房中,五歲幼女身邊的伺候丫鬟。

李氏聽謝容與提及綢綢的死,不由心虛,“官爺……官爺想要問什麽?”

“不問什麽。”謝容與道,“你適才說,孫誼年早就決定送你與蔣萬謙幾人離開,可是臨到頭了,他忽然緩了幾日,以至上溪封山了,你們都沒有走成。本官問你他為何要緩幾日,你說不知道,本官是以幫你回憶,在他緩的幾日間,上溪先是出現了一只紅衣鬼,爾後死了一個綢綢,那麽本官再問你,孫誼年拖沓誤事,與紅衣鬼、或是死去的綢綢,有關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