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青唯一式不成,很快變化招數。她除了軟玉劍,沒帶別的兵器,屈指成爪,再度襲向車裏人的脖間。

車室裏暗極了,沒了駕車的玄鷹衛,車前的駿馬不辨方向,在山野中橫沖直撞。

車裏人身法如風,一個側身四兩撥千斤,避開青唯再度襲來的一式,顛簸之間,馬車的車簾微微揚起,漏進來一縷月光,青唯借著月光,只見馬車裏坐著的人帶著帷帽,青衫翩然,身姿如玉一樣。

青唯愣了愣,曲茂什麽時候養了這樣的手下?

車裏人與她過了幾招,似乎也遲疑起來,招式裏收了鋒芒,反倒多了試探之意。

青唯覺察出他對自己沒有殺機,正欲直接與他交涉,這時,山野裏忽然響起奔馬聲,遠處隱隱可見火光——竟是追兵快趕到了!

青唯再不敢猶豫,撥開腕間囊扣,半尺軟玉劍頭順著她的手背直直斬向車中人的脖間,在離他喉骨的寸前停住,青唯膝頭抵著他的雙腿,幾乎強壓在他身上,惡狠狠地說:“敢反抗,當心自己的性命!”

車裏人本來就沒想傷她,然而她這話一出,他一下子便愣住了。

青唯直覺他這反應怪異,剛想再開口,這時,馬車外忽然傳來破風之音。

十數箭矢擦破夜色飛襲而來,青唯矮身躲避,車裏人反應比她更快,撥開她抵在自己喉間的軟玉劍,瞬間將她掩在自己身下。

下一刻,只見兩道箭矢穿過車窗,徑自紮在車壁上。

兩人堪堪避過一險,不料車外很快又有飛矢襲來,直直刺中車前駿馬。這馬原本就不辨方向,眼下受了驚,居然在山間陡坡失了前蹄,要將車裏的兩人甩飛出去。

車裏人似乎早有準備,在車室傾向陡坡的瞬間,攬著青唯飛身掠出,順著山坡翻滾而下,撐在她的上方,看著她。

天上的層雲不知何時散了,月色明亮極了,透過樹隙漏下來。

兩人之間隔著一層帷帽的紗,他背著光,青唯明明看不清他的模樣,但這目光她太熟悉了。

像新婚那夜,像靜夜的海一樣。

青唯的心口像是被什麽撞了一下,她驀地伸出手,揭開他的帷帽,甚至來不及看清他的模樣便脫口而出:“官人?”

謝容與看著她。

月光歇在他的眼尾,似薄霜,清冷的眸裏卻摻了夜色,攪動著他望著她的目光流轉如濤。

片刻,他的唇邊漾開一絲笑,聲音微沉:“嗯,娘子。”

青唯聽得這一聲“娘子”,才意識到自己適才的稱呼似乎錯了。

他們之間假夫妻的日子早就結束了,他重返深宮做回了高高在上的王,她也回到江野四海為家。

她張了張口,想解釋自己不是故意喊他“官人”的,因為……因為他們相識以來,她從沒稱呼過他別的,她只是習慣這麽喚他了。

謝容與將她頰邊的發絲拂去耳後,安靜地看著她。

雖然稍微易了容,但她的憔悴是肉眼可見的,氣色也不大好,這小半年,真不知道她是怎麽照顧自己的,摟在懷裏的身軀也比之前瘦了。

謝容與問:“怎麽把自己弄成這幅樣子?”

青唯愣了愣,以為他在說自己扮灰鬼弄得滿臉臟汙,擡袖揩了兩把臉,“幹凈點了沒?”

謝容與一下笑了。

她的眼眸浸在月色裏,像清泉一樣。

她哪裏有什麽不幹凈的?

太幹凈了。

幹凈得讓他總是後悔別離匆匆,他沒能保護好她。

他啞聲道:“你離開京城後,我讓人到處找過你,這麽久了,你都去哪兒了?”

青唯又愣了一下,她能去哪兒?她一個逃犯,不就是走到哪兒便算哪兒麽?後來查到竹固山山匪的異樣,又聽說上溪鬧了鬼,她就過來看看。

此前她還覺得巧,怎麽她剛想查竹固山山匪,上溪這邊就再度鬧鬼了,一念及此,她終於明白過來了,“這城裏鬧鬼,是你撒的網?”

謝容與剛要答,山間忽然傳來搜尋的腳步聲。

官兵早就追到了山野,他們落下陡坡避了一時,然而馬痕很好尋,山道上已然亮起火色。

謝容與立刻將青唯拉起身,四下望去,見傷馬就匍匐在不遠處,它身後的馬車尚是完好,拉著青唯走過去,讓她躲入車室中,溫聲道:“藏好別走,這裏交給我。”

青唯“嗯”了一聲。

謝容與放下車簾,剛走了沒兩步,忽然折回身,重新撩開簾。

火光與月色交織在他身後,他背著光,青唯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能望見他在車前非常安靜地立了片刻,然後喚她:“小野。”

他說:“別再走了。”

青唯稍怔了怔,有點不明白為什麽同樣的話他要交代兩回,點了下頭:“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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陡坡下山林並不茂密,官兵很快尋來,火把將四野照得徹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