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張遠岫聽了這話,步去門前,喚道:“白泉,你進來。”

不一會兒,雅舍裏進來一個紮著方巾,身穿短襖的人,看樣子,應該是張遠岫的書童。

張遠岫吩咐道:“把朝廷的情況告訴溫姑娘。”

白泉稱是,對青唯道:“小昭王回宮後,崔弘義已按照他的意思關押起來,由各個衙門調人看守。因為小昭王攬下了城南劫獄案,中書令何大人在朝堂上發難,要求徹查玄鷹司。盡管朝中有人深信小昭王絕非劫獄案的主使,但……溫姑娘劫獄的證據擺在那,玄鷹司必然會因此受到牽連,整個衙門可能會被擱淺徹查。”

青唯問:“擱淺徹查會怎麽樣?”

張遠岫道:“倘若單論玄鷹司這個衙門,應該不會怎麽樣,小昭王保住得它。但姑娘是知道的,何家的目的並不在此,他們想要的,只是崔弘義罷了。眼下崔弘義由各個衙門看守,何家暫動不了他,可是玄鷹司負責的案件全部擱淺,不能接觸任何嫌犯,也就意味著他們無法從崔弘義手上取得證據。朝廷每個衙門都有自己的差事,不可能一直這麽費時費力地守著一個犯人,短則三日,長則七日,如果崔弘義什麽都招不出來,又或是只有供詞,沒有證據,朝廷必然會將崔弘義轉移去普通刑牢看守,那時,就是何家的滅口之機。”

薛長興聽了這話,著急道:“那怎麽辦?我們辛苦查了這麽久,到了最後這一步,如果證人被滅口,前頭的工夫不都白費了麽?”

他知道青唯已找到何鴻雲藥材出庫的賬冊,當年瘟疫案的證人,然而只有崔弘義,才能把瘟疫案與洗襟台聯系起來,他是整樁案子最後,也是最關鍵的一環。

張遠岫道:“我也在想辦法,但我剛回京,尚且沒有正經官職,便是利用老太傅的人脈,找人通融,暫進到牢裏,崔弘義沒見過我,未必肯信任我,我沒有把握從他口中問出事由。浪費了這有且僅有一次的機會還是其次,就怕打草驚蛇。”

青唯略一沉吟,說道:“讓我去。”

“溫姑娘?”

青唯道:“張二公子說得很是,我叔父這個人,十分小心謹慎,這一點,公子從欽差的案宗上便可窺得一二,他意識到是因為招出魏升,才被押解上京,余下的枝節,他怎麽都不肯詳說了。何況昨日殺手劫囚車,他受了驚,如果見他的人不是他信任的人,這麽短的時間內,他恐怕一個字都不會吐露。

“再者,城南的劫獄案,本來就是我做的,若我此行成功,從叔父那裏取得證據,這是最好的結果;若我此行失敗,大不了兩樁案子一起招了,把玄鷹司徹底摘出來,這樣小昭王就不必受何家挾制,有充分的時間接觸嫌犯、尋找證據。我成敗與否,於大局而言都是有利的,我去見叔父,是當下唯一穩妥的決定。”

張遠岫道:“可是這樣一來,姑娘背負的風險太大,一旦被發現,兩樁大案纏身,姑娘怕是死罪難逃。”

青唯道:“當年朝廷的海捕文書,早就給我定了死罪。我這幾年,可說是從刀尖上撿回來的命。我若想苟活,便不會去碰洗襟台這案子,既然碰了,做什麽值得什麽不值得,我心裏自有橫梁。”

她這話說得十分平靜,張遠岫聽了,心中卻是微微一震。

他看著青唯,燈色裏,她左眼上斑紋猙獰。

他不知道這塊斑是不是她用來掩飾身份的,但這一刻,他近乎能略過這斑,看清她真正的樣子。

張遠岫退後一步,朝青唯揖下:“溫姑娘放心,兩日之內,在下一定為姑娘安排妥當。”他頓了頓,聲音輕了些,“也請姑娘相信在下,在下雖然力量微薄,定然會竭力護姑娘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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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青唯回到江府,才發現自己忘了跟薛長興打聽徐述白的下落了。

事端千絲萬縷,她心神不寧,獨自躺在榻上,竟覺得這屋子十分空曠。後來閉上眼,也不知何時睡去,隔日醒來,只記得夢裏荒原落雪紛紛。

天還很早,屋外雪積了三寸厚,青唯踩著雪,去正屋跟江逐年請安,到了才發現江逐年已早早上值去了,正屋伺候的廝役說:“小昭王回宮,今晚宮中設宴為他洗塵,老爺被邀在列,所以一早就去衙門了。”

宮宴這事青唯知道,昨日張遠岫跟她提過。

小昭王回宮,宮中隱下了他這些年扮作江辭舟的秘聞,只稱他年初病愈,隨後外出辦案,近日方歸,是故為他設了接風宴。

青唯一面著急去見崔弘義,一面又說服自己要耐心,左右張遠岫已去安排,急是急不來的,越是這樣的時候,越該靜下心來養精蓄銳。

到了下午,她正倚著榻邊小憩,忽然聽到外間有動靜。

留芳很快來稟:“少夫人,堂姑娘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