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管弦聲戛然而止,四下望去,竹舍裏豈止曲茂與江辭舟兩人?左下首坐著兩名懷抱琵琶的歌姬,曲茂環臂,左右各攬著一名衣著清涼的女子,江辭舟身邊也有個姑娘,正在為他斟酒。

江辭舟看到青唯,稍稍怔了一下。

曲茂吃酒吃得酩酊大醉,見來了人,端著酒盞,搖搖晃晃地走過來,湊近細看一陣,乍然笑了:“喲,這不是弟妹麽?”他回頭看江辭舟一眼,含糊不清地說醉話,“弟妹——弟妹這是捉奸來了?”

青唯適才拍門拍得急,幾乎用了蠻力,眼下立在門前,意識到自己是不請自來,竟覺得困窘。

她握了握火辣辣的手掌,目光落在江辭舟身上,見他身邊的妓子還在給他遞酒,想起曲茂的“捉奸”二字,心中沒由來著惱,轉身就走。

江辭舟追出竹舍,在後頭喚了聲:“娘子。”

青唯不為所動。

江辭舟又喚:“青唯。”

他甚少叫她的名字,青唯聽到這一聲,頓了頓,停下步子。

江辭舟問:“青唯,你怎麽來了?”

青唯回過身,冷眼看著他:“我不能來嗎?這東來順許你來,就不許我來?我來吃席不成麽?”

她心中窩火,卻不知這火氣從何而來,仿佛是為了證明自己說的話,她倏地越過江辭舟,折返竹舍裏,在江辭舟適才的位子上坐下,對一旁的妓子道:“倒酒!”

她這一聲擲地鏗鏘。

一旁的妓子嚇了一跳,握著酒壺的手一抖,酒水灑出來幾滴。

青唯涼涼道:“怎麽,適才斟酒斟得嫻熟,眼下換個人,連奉酒都不會了?”

妓子低聲道:“姑娘哪裏的話。”心驚膽戰地為青唯滿上杯盞。

青唯又看向角落裏的兩名琵琶女,“愣著做什麽,不是要唱曲麽?什麽仙曲旁人聽得,我聽不得?”

她一副兇神惡煞的樣子,兩名琵琶女怵她怵得緊,喏喏應是,撥彈琵琶,顫巍巍地唱起來。

德榮拴好馬車,趕到風雅澗,看到公子立在院中,竹舍席上已換了少夫人,人頓時傻了。

他怯生生地步去江辭舟身邊,小心翼翼地喊了聲:“公子。”

德榮解釋道:“公子,少夫人似在家中等了您一整日,小的回家時,她正著急尋您,小的想著,左右您近日去哪兒都帶著她,所以……”

“所以你就把她帶到這來了?”江辭舟問。

德榮自知有錯,將頭垂得很低,如果不是在外面,他恨不能立刻跪下,把頭磕進地縫裏,低聲道:“公子,殿下——小的錯了。”

“去備馬吧。”江辭舟吩咐道。

德榮“啊?”一聲,指著一屋子衣香鬢影,美食肴饌,“公子不吃酒了?”

這還怎麽吃?

他原本也沒想著吃!

江辭舟無言以對地看德榮一眼,德榮心知自己又說錯話了,低垂著眼,不敢再多嘴,“小的知道了,小的這就去。”腳底抹油,一溜煙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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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辭舟再回到竹舍,大醉酩酊的曲茂已經更青唯攀談上了,“弟妹,這就是你的不是了,你管子陵管得也太嚴了!就說今日,他死活不肯跟我去明月樓,非得我把人請到這東來順來!你是不知道,當年你江小爺,也是縱橫流水巷一匹野馬,打從沿河大道上一過,香粉帕子不知要被砸多少條!後來他去了那什麽……洗襟台,回來後受了點傷,不知怎麽好起了潔凈,但也不是不近女色啊!就說兩年前,他跟我去明月樓,面具都不用摘,明月樓的畫棟姑娘,光聽他聲音,光看他身姿,就喜歡上他了。那姑娘我買一夜,還得花五百兩銀子,可你猜怎麽著?畫棟姑娘放話,說只要恩客是你江家小爺,一個銅子兒不用出!你說說,這是多大的艷福,常人做夢都不敢想!常言道,哪家少年不風流,哪家公子不好色,你不能這麽——”

不待曲茂說完,江辭舟大步跨上來,拽著曲茂的後領,徑自將他拎去一邊,對青唯道:“娘子,回家吧。”

青唯聽了曲茂的話,心中正是不快。但眼下是在外頭,江辭舟又是三品虞侯,她縱然不痛快,也得給他留些顏面,她不看他,“嗯”一聲,站起身就往外走。

江辭舟將氅衣搭在手腕,正要走,袖口忽地被曲茂拽住了,“子陵,你要回家了?”

曲茂吃醉酒便是這樣,忽喜忽悲,話也多,一個不慎就鬧脾氣。

他生得一張圓臉,眼形也圓,雙眼皮很寬,此刻瞪大眼,目光淒楚又迷離,“說好了今夜要和我不醉不歸,你怎麽扔下我不管了?”

江辭舟覺得頭疼,問趕來風雅澗的掌櫃:“派人去侯府通稟了麽?趕緊讓人來把他接走。”

掌櫃的為難道:“去是去了,不過江公子,曲侯爺在營中,回不來,小五爺的脾氣您是知道的,除了侯爺,誰也管不住他,他打定主意要纏著您,就算侯府的人來了,未必弄得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