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基石將傾

畫春山本是一座海上浮山。

書聖於山中閉關突破, 領悟空間之法,將此山煉化,凝縮在極小的寶匣內。

每逢開匣,巍峨高山憑空飛出, 與現實空間激烈碰撞, 造成大範圍坍陷。

大山壓頂, 灰飛煙滅。場面兇殘霸道, 毫無儒者風範。

幸好這般場景已經很多年沒有再出現過。

不是因為書聖隨年紀漸長,變得更仁慈,更寬和。只因他的強敵死絕, 再沒人值得他親自動手, 且動用如此恐怖的手段。

當你證明了自己的強大, 你講的道理就有人聽了。

書聖漸漸成為世上最講道理、最重禮法的大儒。他創下青崖書院, 然後功成身退,將書院傳給現任院長。

而畫春山靜靜存於寶匣內。像美人年華消逝後被人遺忘,羅裙褪色,妝奩蒙塵。

青崖書院號稱三萬青衫,只要學生們臉皮夠厚,都可以自稱“書聖門下”, 卻沒有一人能真正繼承他的衣缽。

書院諸生一半以上出身修仙世家,不乏天之驕子,卻沒有他要找的後輩。

明路不行,他便轉暗路,在四大洲開黑店,米鋪當鋪胭脂鋪等等, 做見不得光的生意。

一年前, 他在風凜城胭脂鋪發現了衛平。

如今又在華微城當鋪發現了另一位, 值得一看的少年。

“華微城啊。”老者笑道,“這次的登聞大會,好像就在華微宗辦?”

“正是。”院長答:“我院諸生已經抵達華微宗。先前虛雲真人,派大弟子送來他親筆請柬,請您裁定‘書畫試’魁首。但您嫌他字寫得難看,讓我替您赴會。”他轉頭看看身後諸位,“飛雲樓已經準備好,我們今日正要動身,去華微宗與院生們匯合。”

“是嗎?”老者回憶片刻,納悶,“我嫌虛雲寫字難看?”

眾人點頭如搗蒜。

“老夫改主意了!”老者極坦然道,“走,我們都去湊湊熱鬧。”

他說走,立刻就要出發,像出門散步。

至於他突然到訪,華微宗毫無準備,將如何兵荒馬亂,那是別人的事。

一座飛雲樓卷起狂風,直上雲霄。一路向西,飛往華微宗。

書聖將親臨登聞雅會的消息,一天之內傳遍四大洲。

天下符師湧湧,日夜兼程趕路,向華微宗山下匯聚,期待有緣得見聖人一面。

從前書聖聽說這些,只會覺得麻煩、不耐,如今卻忍不住發笑:

那個放言要我山頭的年輕後生,若知道老夫會來,一定很激動吧?

他現在在做什麽?

哎,大概也在廢寢忘食的努力畫符,準備吸引老夫的注意吧。

宋潛機打了個噴嚏。

他正拿著小刻刀,給木牌刻字,的確很努力。

院內許多作物旁,已經有精致小巧的木牌插入土中,露出部分清楚寫著:茄子、小蔥、白菜、紫藤花、爬山虎……

就像給每一個由他親手照料的小生命賦予名字,他每張木牌都刻得仔細,一筆一劃,如豆腐上雕花。

比他昨夜在黑店隨手提筆寫符,更認真百倍不止。

如此一來,縱然再碰上有人“不識豆角”,也不會張冠李戴,喊錯它們名字。

土豆是他種下的第一批菜,有特殊意義,他給每株土豆苗分別立牌:土一、土二、土三……

淡紫瓣、嫩黃芯的土豆花迎風微顫,翠綠葉片蹭過腳下小木牌,好似在打招呼。

“宋師兄!今天新到的種子!”孟河澤闖進門,扔下三四袋種子,就往灶台邊沖:“我去煮面!”

宋潛機輕輕吹去刀尖木屑:“你快突破了。氣息不穩,近兩日戒急躁。”

“師兄看出來了?”孟河澤有點忐忑,“我能順利突破嗎?”

宋潛機笑笑:“當然。”

孟河澤松了口氣。好像只要對方一句話,他就真的不再緊張。

“別煮面了,我有事要出去。”

宋潛機已經刻完所有木牌,放下刻刀,孟河澤適時地遞上濕毛巾,方便他擦手:“師兄去哪,辦什麽事,我替師兄辦。”

“瑤光湖,裝些淤泥回來種蓮藕,用不上你。”

不算院門外兩塊菜地,宋潛機的小院裏,地上有菜,架上垂花,墻上爬藤蔓,除去石桌、躺椅等必須空間,天上地下,已無處可種。

幸好院內屋檐下的石階上,雖然沒有土,卻有一條空地,正好擺下兩口水缸。

他新得了一袋蓮藕種子,顆顆光滑圓潤,泡兩天就能發芽,不種多可惜!

宋潛機手癢心更癢,立志要讓檐下添兩缸蓮。

但種蓮藕不能用院子裏現成的土,最好要湖底經年的淤泥。

孟河澤又遞上一條幹毛巾,笑道:“一點粗活,怎麽勞煩宋師兄?我打開院門喊一聲,立刻有成百上千弟子,願為師兄效勞!”

“胡言亂語。”宋潛機輕斥一句,帶上儲物袋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