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不是

叮叮咚咚——

俞姝坐在窗下輕敲著石頭。

回程路上,五爺某日看到路邊有雜耍的人在擊石做樂,就問俞姝會不會什麽樂器。

俞姝從前在家的時候,哥哥在外闖蕩不回,同五湖四海的朋友聚會比在家裏停留的時間多,父母只能讓她留在家中招贅。

要招贅,又不能靠著贅婿,免得被吃幹抹凈都不知道,於是乎把琴棋書畫都擱置到了一旁,專門跟著父親母親學習管家經商之術。

所以聲樂之類,只懂賞,卻不懂奏的。

只是自她眼盲,閑時頗多無趣。

五爺見人家擊石奏樂,就替她尋了一套小樂石來。

這些小石聲音輕而脆,高高低低什麽調子都能擊出來,閑時就當做玩意,聽個樂子很是不錯,又不似正經器樂,動靜過大,學習起來技藝繁復。

當下,俞姝一邊安撫著又開始鬧騰的肚子,一邊信手用銅錘敲打那些樂石。

銅錘敲擊樂石,發出的聲音清脆悅耳,可她敲來敲去所成的調子,聽起來卻帶著幾分未至的秋意。

腹中小兒不知何時安靜了下來,俞姝用小錘極輕地敲了敲肚皮,小兒安靜依舊。

“不鬧騰了?”她問肚子。

肚子不回答。

她自顧自地扯著嘴角笑了笑,放下手中小錘,扶著桌案起來身。

天越來越熱了,她的身子也越來越重了。

燈火融在漆黑的夜色裏,她瞧不清什麽,慢慢往內室走去。

她想今日不管秀淡能不能成事,那位五爺都必然會發了脾氣。

可惜這已經不是她能管得了的了,就算今日沒有秀淡,改日回了國公府也有旁人。

她是妾,管不了丈夫繼續納妾;

她更是造反的叛軍,一個叛軍那有立場管朝廷忠良的情事呢?

俞姝扯著嘴角上寡淡的笑意,卻在這時,聽到身後響起了腳步聲。

是熟悉的男人的腳步。

她轉過身睜大眼睛,看到他模糊的高大身影突然靠近。

她看得到他的身影,卻看不到他臉上的情緒。

他定是生氣的,毫無疑問。

俞姝暗暗嘆氣,規規矩矩地跟他行了一禮。

她就那麽站在窗下行禮,禮數規矩得,讓詹五爺恍惚之間,又回到了去歲秋多雨的國公府。

她那時也是如此地規矩,是因為對他這個莫名出現的男人,毫無親近只有拘謹。

他看向她,她肩頭依舊纖巧,肚子卻高高挺起來,窗下的孤燈與她方才敲出來的涼涼曲調纏繞在一起,襯得她脖頸細長,身如浮萍般在亂世漂泊。

五爺心頭一陣酸澀。

他不由地兩步上前,走到了她身邊。

他伸出手去,可她竟下意識避閃。

“阿姝……”

“五爺。”她回應著。

五爺心頭緊得厲害,伸手將她抱進了懷裏。

他不知道該怎麽跟她說夫人的事情,但他不會再讓她,在妾的位置上停留下去了。

他攬著她的肩頭難過地摩挲著,從頭到尾,終是他對不住她。

但俞姝十分意外。

男人這次,沒鬧脾氣麽?

她擡頭看向他,瞧不見的眼睛裏是濃濃的疑惑。

五爺捧了她的臉。

“早些啟程回京好不好?”

她順著這話點了點頭,五爺越發心疼起來。

當天晚上,他回到書房,親筆寫了一封信,讓人快馬加鞭送去給老夫人。

那些有些錯亂許久的事情,該重新梳理清楚了。

*

虞城。

溫彥要等的人遲遲不來。

她怎麽想,都覺得出逃無望了。

在虞城雖然不缺吃不缺喝,但這一切和她原本所想背道而馳。

她原本想著,離開了朝廷,她也算完成了朝廷的使命,日後尋一桃花源,賞花觀月地度過此生。

誰曾想,前腳離開朝廷,後腳就進了虞城,成了虞城將軍的人質。

自由沒了。

身邊唯俞姝一人,今日過來跟她回稟。

“閼氏,他們今日送了六菜一湯過來。”俞姝把菜名報了,“中原的菜吃起來,確實比朝廷時候豐富多樣多了。”

溫彥瞧著俞姝竟比自己還隨遇而安,也不知道該笑還是該哭。

但這時,院落外面竟然有不輕不重的擊打聲傳過來。

那聲音似竹節敲響,溫彥一下子就聽住了。

她聽著那有節奏的聲音,驀然就想起了離開朝廷之前,傳信的人同她說的話。

當時為了以防萬一她不能自己逃出來,就想了個似暗語一般的聲響,正是長長短短地竹節敲擊聲。

溫彥立時激動起來,顧不得吃飯了,出了房門去院子裏尋找東西,敲擊呼應。

誰想到就在這時,外面突然有了巡邏的聲音。

巡邏聲一至,竹節敲擊的動靜立刻沒有了。

溫彥想要敲擊回應,但怕被巡邏的人發現端倪,猶豫之間,恐怕外面敲響的人也被驅散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