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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素芹看到他的飯盒裏總是些不大新鮮的菜色,看起來是頭天晚上的剩菜,就每天多帶一點家常的菜來,二強吃著師傅給他準備的紅燒肉,擡頭看著師傅笑,嘴巴吃得油光光,嘟起來,時光仿佛倒流。

二強在孫家不再感到氣悶,不時地,在做著家事的時候,翹起嘴角笑起來,笑得小茉媽疑疑惑惑的,背了人跟小茉講,喬二強最近有點不對勁,別是有什麽毛病了吧?

小茉媽覺得二強的情狀太感奇怪了,竟然忘記了“有毛病”三個字是小茉心頭的那一點疼痛,提不得的,小茉恨恨地把手裏的杯子往桌子上一墩,說:我哪裏知道他,他不是從來都是傻乎乎的嗎?有毛病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當初我們這兩個有毛病的人為什麽就湊合到一起了呢?

那一天下了這一夏最大的一場雨,那簡直就不像一場雨,像從天上傾倒下的大盆大盆的水。

喬二強與馬素芹一起被阻在了小店子裏,馬素芹急得了不得,怕兒子一個人在家,店子裏又沒個電話,二強說他出去找個小店打個電話叫小孩子先睡,關好門窗不要怕,馬素芹一個沒拉住,二強真的跑出去了,劈淋淋的大雨一下子就把他的身影給吞了。

過了好一會兒二強回來了,淋了個透濕,渾身上下嘀嘀嗒嗒地往下淌著水,連睫毛都被雨珠給糊住了。

二強用力地眨巴著眼睛,冷得牙齒得得地,聲音裏卻透著快活:打過電話了,我敲開人家店門打的,那小老板還真是好人,我也打了個電話回家。

馬素芹叫他趕緊脫了濕衣服,店子裏也沒換的,就只好拿了平時墊在竹匾下的一塊粗氈子給二強裹在身上。

馬素芹用毛巾幫二強擦著頭發,二強像一只乖乖的大狗似地蹲在她跟前,低了腦袋由著她搬弄著擦試。

馬素芹搬起他的頭,看見二強的一張笑臉。

馬素芹說:你怎麽還像個小孩子似的,笑得傻不傻?

二強緊緊身上的氈子,那粗粗的氈子蹭著他的皮膚,癢索索的。

二強把雙手放在馬素芹的膝上,仰起頭來看著她,說:師傅,我想跟你一塊兒過。

馬素芹愣住了。好半天才回過神,摸摸二強依舊濕乎乎的頭發:你現在成家了,成了家的人要好好地過日子,你別跟師傅學,把日子過得一團糟。你該好好地過。

二強索性把腦袋也貼在馬素芹的膝上:可我想跟師傅過,咱們倆湊成一家子,我覺得我才能好好地過呢。

天空突在炸了個響雷,那雷就像從他們的頭頂上滾過,一直轟轟地滾出去老遠老遠。

馬素芹捂了臉說:這不成的,這不成。當年鬧了那麽一場,你連工作都丟了,現在再來一場,你還得要遭什麽罪?

二強說:師傅,我什麽也不怕。

喬二強覺得他這一輩子都沒有這麽勇敢過。

二強向孫小茉提出要離婚時,孫小茉呆楞楞地看著他,好像不認識了他似的。

尖叫著沖過來在他身上拍打的,是小茉媽。

你什麽意思?她沒頭沒腦地撲打著二強:就憑你也敢說離婚?就憑你?

就憑我!二強也叫:就憑我,就是要離!

那麽你就滾!光身子出戶,我們孫家的便宜,你半點也別想沾到!

二強從孫家搬回了喬家老屋。

喬一成趕回家去,斥問他為什麽突然提出這個事,腦子壞掉了不成?

二強說他腦子沒有壞。

二強說他的腦子比什麽時候都聰明。

聰明著呢!

喬老頭沖上來一巴掌轟到二強的頭臉上:你聰明!你是吃屎糊住了心竅!你要離了你老婆跟那個老女人過去,我告訴你,門兒都沒有!

一成也沖過去擋住喬老頭兒再一次落下的巴掌:你不是一向不管兒女事的嗎?什麽時候看見你這樣對兒子女兒負責起來了?我告訴你,他們幾個可都是我一個個拉著扯著養大的,要打要管,我比你更有資格。

喬老頭一口濃痰吐在地上:呸呸呸!你問他,他自己說的,他要離,要跟他那個師傅結婚。我今天把話說死在這裏,我不許她進門,我是一輩子不會把一個外姓的人算做是喬家的孫子,喬家就是斷了香火也輪不到一個外姓的野種子來充當孫兒!

一成問二強:他說的是不是真的?你什麽時候找到你那個師傅的?

二強直著脖子,堅決地說:我就是找著她了, 我就是要跟她結婚!誰也攔不住的大哥!

喬老頭跳起腳面來,罵了兩句極臟的話,又說:你休想,門兒都沒有,門兒都沒有!

二強擦擦嘴角的一線血漬,居然笑了,從來沒有的幽默了一把:門兒都沒有也不要緊,門沒有我走窗戶好了!我就喜歡撿個現成的爹來當怎麽著?

呸呸呸!喬老頭在自己的臉上啪啪地打著耳光:好不要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