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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回,兩個人周末到故宮博物院看展覽,彼此這才發現,都是對博物院感興趣的人。

那是一個清代家俱展,一成隨口說:比較起來,我還是更喜歡明代的家俱風格,比較簡潔,清代的太式樣太復雜了,一個床弄得象小房子一樣。

那會兒他們正站在一架清代南方人常用的拔步床跟前。

南方卻說,她更喜歡清代的,比如這樣的一個床。

南方說:我父親是軍人出身,從小,家裏就好像軍營一樣,女孩子跟男孩子一樣睡硬木板床,用軍被,一點裝飾品也不讓放,天天早上要到院子裏去跑步,老大老二老三老四排成一隊。我大姐直到結婚的前一天還跟我們一起跑步。那時候就想,什麽時候,有一點私密的空間,就要那種什麽都可以放進去的床,就像大房子裏套個小房子。真正像個女孩子的樣子,也穿穿花裙子和有花邊的衣服,吃吃零食,睡睡懶覺,看看言情小說什麽的,說起來你可能不信,我從未看過完整的一本瓊瑤小說,那時候班上的同學看瘋了,我借過一回,只看了半本就給爸扔出窗去了,叫什麽《聚散兩依依》的。

一成看著南方臉上的那一點點遺憾與落寞,不由伸出手去牽住她的手,輕聲說:這也不是難事。現在也是可以做的。

南方微嘆了一口氣:我不小了,也不大好意思像小姑娘那樣了。

一成安慰她:我們這裏的規矩,只要沒結婚,都是孩子。

南方祖籍河北,她提過家裏一直還不慣南方的習俗。

之後一成便送了南方兩件特別女性化的衣服,顏色柔嫩,樣子卻並不太搶眼,約會時南方會穿出來,果然與平時大不一樣。兩個人看電影時,一成買了大捧的零食,再後來居然送了南方整套新版的瓊瑤小說,笑說:給你補補課。不過我是不大喜歡,酸得唻。

南方笑了。

兩個人算是正式地確立了戀愛關系。

不久之後,南方回家,母親趁著父親不在場,問南方,是不是在跟一個電視台的記者在約會。

南方大方地承認了。

母親尚未說什麽,南方的哥哥項北方在一旁開口了:是認真的嗎?我可是聽說,那個人家庭條件不大好,而且,還離過一次婚的。呵呵,當然現今離婚也不算什麽,不過,說出來到底是不大好聽,你雖然年紀不小了,可條件擺在這兒,怎麽著也可以放手挑一挑的。

南方不高興地說:他人很好,學問工作也都不錯。我覺得這個很重要。

母親接口說:這倒也是,人好是很要緊的。出身低一點也沒什麽,只是這離婚的事......

南方打斷母親:媽,我有分寸的。

項家的孩子,婚姻一向自主,南方異母的大哥與大姐,找的也都是平常人家的孩子,就是南方同母的這個哥哥項北方,兩年前結的婚,找的也是省裏的一個幹部的小女兒。

母親說:你心裏有準星兒是好的,你從小就有分寸,自己拿捏好了再做最後決定,這種事,也不急。

項北方在一旁哼笑了一聲。

又過了兩天,喬一成去攝像科找宋青谷一塊兒出新聞,忽聽得有人提及自己的名字,便住了腳聽。

樓梯間裏兩個男人在小聲地說話,其中一個是宋青谷,另一個的聲音很陌生,聽了不出三句,喬一成便明白,這是南方的哥哥。

項北方說:其實呢,最可怕的是那些苦大仇深,混得高不成低不就的男人,他們從小到大的一切都要苦苦打拼才能到手,還有太多的可望不可及以及太多的欲望,得到了時時擔心失去,處心積慮,精打細算,“吃相”難看得很。

宋青谷撲了一鼻子冷氣,說:俗話說了,不到深圳不知道錢多,不到北京不知道官大。你家是一塊肥肉不錯,可是也肥不到哪裏去,喬一成這個人還有兩分骨氣,在我們台是資深記者,新聞中心的台柱子,這麽多年也見過些市面,不至於那麽窮兇極惡,再說了,英雄不問出處,項伯伯還不是農民出身?小時候我們不是常聽他憶苦思甜?說他十來歲上窮得連鞋也沒有,大冬天的光著腳,跟在牛屁股後頭,看見老牛拉了一泡屎就趕緊把腳伸進去借那熱乎氣兒暖和一下?

項北方聲音裏帶笑不笑地:得得得,打住打住,誰不知道你平民意識重,你沒有等級觀念。我也是多操心,南方跟這個什麽喬一成,也不知能成不能成呢,我就是路過這裏找你了解了解情況,你說這麽一大通理論。

喬一成閃身進了宋青谷的辦公室,約摸等了五分鐘,宋青谷一個人進來了,看見喬一成,嘿嘿一笑:你剛才聽見了吧?

一成也不否認。

宋青谷說:甭理他。我跟你說,項家一家子,人都好得不得了,老爺子前一位夫人去世後,後娶了一位,就是南方跟項北方的媽,老太太人也挺好,和氣善良,那上面的那兩個哥姐人也好,比南方大得多,人特別質樸。就只這個項北方,媽的,羊群裏跑出這麽個駱駝來!在中央黨校混了張文憑,娶了個省委常委家的姑娘,得瑟得不知道自己是誰了!派頭架子足得很!身上的泥巴味兒才去掉幾天?他奶奶的,我家老子才正經是資產階級後代,家族裏的小少爺,我爺爺當年可是滿州國商會會長,我都沒擺譜兒,他倒擺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