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這章不太甜

老家的鄰居是一對年紀和奶奶相差不了幾歲的老夫妻,兒子孫子都在外面,他們和奶奶一樣,舍不得離開生活了一輩子的村子,就沒跟著小輩去城裏享清福,留在老家安享晚年。

人老了總是會避免不了各種意外,就像余惟奶奶手裏也有他們兒女的聯系方式,他們同樣留著余惟和老余的電話,奶奶去世的消息就是由他們通知的。

老余先生和樂女士自然也收到了消息,但是從首都趕回來要太久了,就像奶奶沒能等到他們最後的探望一樣,余惟也沒再等他們,買了最近一趟高鐵回了老家。

溫別宴是主動跟他一起回去的,經過了溫爸爸溫媽媽默許。

余爸爸余媽媽不在,讓余惟獨自回去面對老人的遺體,面對那個已經空下來的老家,他不想,也舍不得。

同樣還是上次那麽幾個小時的車程,溫別宴卻覺得這次行車速度實在比上次要慢多了。

心態起了變化,沿途的風景沒有那麽新鮮有看頭了,車裏的空調溫度也開得好低,他一路上捂著余惟的手,都沒有能幫他焐熱。

下車的時候,他聽見余惟小聲咕噥了句什麽,自言自語一般,聲音和廣播裏吐詞清晰的播報重疊在一起,溫別宴沒能聽得太清,只隱約聽見一句“這條路走了好多次,也不知道以後......”。

他沒有追問,只是默默將他的手握得更緊了。

到的時候,老家院子裏已經坐了好些人,都上了一定歲數,沒幾個年輕人,都是主動來幫忙的鄰裏,小輩大多不在,老人去時獨自在家的情況他們已經處理了好幾次,已經算是輕車熟路,程序熟練。

“......前天她還和我們在田埂上散了一下午的步,沒聽說身上有哪裏不舒服,還是硬朗的樣子,就是說最近覺越來越久了,有時候只是坐著都能睡著,夢也多,總是夢見你爺爺在山那邊沖她搖手,說有點想她了。”

鄰居老人杵著拐杖,跟余惟慢慢說著余奶奶去世前的情況:“是年歲到了,該走了,沒受苦也沒受罪,我們發現的時候他就坐在這棵樹底下,歪著頭像在睡覺,扇子落地上了也沒來得及撿起來。”

“我老伴兒還以為她就是睡著了,沒吵著,只是搬了小板凳陪著坐了一會兒,卻始終不見醒過來,搖一搖,才發現人已經去了。”

“走時臉上還帶著笑,跟平常跟我們嘮嗑時一模一樣,估計是夢見她余老頭來接她了吧,穿的是那件年輕時就一直有了的碎花襯衫和黑長褲,說樹底下陰涼,於是不嫌熱的還帶著她最喜歡的那頂藍色的毛線帽......”

老人絮叨起來總是沒個尾聲,但是余惟聽得很認真,很專注,臉上沒有太多表情,眉眼垂著,神色淡淡,看起來是很平靜的模樣。

溫別宴不知道他現在是什麽心情,這些話他聽見耳朵裏,想象出那位只見過一次的老人家在夏風暖日中孤單離世的場景都覺得心裏發酸,余惟......肯定比他還要難受幾百倍吧。

老人家帶著他們往屋裏走,那是余奶奶在的地方,溫別宴沒有猶豫,靜靜跟上。

去世的老人平躺在慣常睡的那張床上,雙手疊放在胸前,衣服已經換了,已經花白的頭發也梳得齊齊整整,深藍色的毛線帽放在一邊,闔著眼睛真的像只是睡著了一半,眉眼放松,和藹安詳。

“不知道是不是也知道自己要走了,前些日子總聽見她說想你們了,很想見見,再說說話,我們讓他打個電話叫你們回來......”

“說了好多遍,可她不願意,說兒孫很忙,忙工作,忙學習,她一個人好好的,沒病沒痛,就不打攪了。反正日子還長,過幾天你們也就回來的。”

“唉,也真是,到了我們這個年紀,日子怎麽就還長呢?哪天一個閉眼睜不開,也就去了,相見就要趕緊見,想說就要趕緊說,不然自己去時帶著遺憾,也讓兒女扛著難受......”

鄉裏的習俗,老人家去了,見過了牽掛的親人,就要趕緊送進棺,不然留太久生了念想,縱使身子走了,魂也走不掉的。

他們等著余惟趕回來見了老人一面,便合力把人擡進堂屋中央放置的棺材,考慮到老人還沒見著兒子兒媳,便沒急著蓋棺。

人打點好了,鄰裏擦著汗陸續出了院子,留給他們慢慢告別的時間。

溫別宴和余惟一起站在院子裏目送他們離開,往後仰頭就是柿子樹,冬天時他們在這裏踩著雪摘柿子,現在柿子沒了,滿樹都是茂盛的樹葉,風一吹就漱漱搖晃起來,割碎一地的陽光。

房子變得冷清了,他擡頭看向堂屋,看向燃燒的香燭,還有香燭後面黑沉笨重的棺材,不覺得害怕也不覺得恐怖,因為他知道裏面躺著的是他男朋友至親的人,她在冬天給他生過碳火,剝過柿子,也做過臘肉飯,笑呵呵的叫他小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