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朕有先生就夠了

楚閬在早朝將祭天宴的日子定下後,宮裏便開始忙碌了起來。

沈辭坐在孤鶩宮的院子裏,看著樹葉飄零,看著宮人不斷地從宮門口路過,人來人往的。

他寬大的衣袖下,手裏藏著的一小片葉子自始至終也沒能送到哪個宮人手裏。

楚閬一直在旁邊看著他,兩人的距離不超過九尺,他真是一點機會都沒有。

樹葉隨著微風緩緩飄落,落在楚閬翻開的奏折上,那恰好是一本上奏國師住在宮中不妥的奏折。

沈辭隨意地瞄了一眼,落款是禮部尚書於澤欽。

楚閬注意著他的表情,一邊又打開了另一本奏折,上面是彈劾國師沈辭專權,遲遲不交還政權的,這種奏折一般不會送到沈辭面前,故而只能遞給小皇帝了。

楚閬笑著將奏折合上:“如此汙蔑先生,此人該罰!”

沈辭將手裏的樹葉悄悄藏進了袖子,不動聲色道:“不知者不怪。”

楚閬點頭應是,將兩本奏折合上放在了一邊,他起身走到沈辭身後,略略俯身,寬大的衣袍蓋在了沈辭身上。

沈辭只覺得肩上一沉,小皇帝的腦袋擱在了他肩上,正笑盈盈地看著他。

沈辭目不斜視:“送往臣府邸的折子待臣出宮後會差人送進宮來,以後也會讓朝中大臣們直接上奏陛下。”

楚閬不知聽沒聽見,一直沒有說話,只是沈辭察覺到自己的衣袖中又鉆進來一道涼意,楚閬的手輕輕握住了他的手腕,令沈辭頓時一僵。

不過這一次,小皇帝的手並未往上走,而是停留在手腕間,倒是令沈辭莫名的心虛,他低低咳了一聲,道:“陛下如今已經及冠,未有皇後確實不妥,不如…”

沈辭話未說完,楚閬指尖已入沈辭衣袖,將那片寫了字的葉子夾了出來,他看也不看上面寫了什麽,只是困著沈辭問:“先生要給何人遞信?”

沈辭看了一眼楚閬指尖的葉子,淡淡道:“未曾。”

楚閬目光不移,將手中的葉子放到眼前,看了一眼,輕笑一聲:“看來是這葉子貪慕先生美色,自己跑進了先生的袖中。”

楚閬手中那片葉子上空無一字。

沈辭的肩膀被他擱著腦袋,有些硌得慌,輕輕擡了擡肩:“陛下。”

楚閬像是聽不懂一般,他抱起沈辭,坐在了沈辭的石凳上,而沈辭便被迫坐在了楚閬腿上。

沈辭還未來得及訓他,楚閬先道:“先生可想出宮?”

沈辭一愣,側頭去看他,後者神情不似作假,沈辭問:“陛下會放臣出宮嗎?”

楚閬搖頭:“朕是想同先生一道去宮外看看,如今外頭應當是在準備過年了,會很熱鬧。”

沈辭抿唇,又聽見小皇帝說:“幼時朕就想同先生出宮去,先生卻連宮門都不讓朕踏出一步,如今朕都已經及冠,先生還不許嗎?”

沈辭不悅道:“陛下,試問您出宮之後的安危怎麽辦,你可知有多少人的眼睛盯著你?”

楚閬:“先生莫不是忘了,朕的武功可不在顧清之下。”

沈辭搖頭,甚至都忘了自己還坐在楚閬腿上:“陛下!您是天子,怎能隨意將自己置於危險之中?”

楚閬見沈辭話中真切,一時有些錯愕,沈辭本就是不少人口中的佞臣,即便用計謀殺了他,將皇位奪走又有何不可?堂堂國師還怕多背一個篡位的名聲嗎?

還是說,沈辭更喜歡操縱傀儡?

楚閬一瞬不瞬地盯著沈辭,兩世了,他只知道沈辭狼子野心,卻不知道為何,都沒有動手殺了自己。養虎為患可不是沈辭的作風。

楚閬良久才道:“先生放心,朕會讓顧清跟著,還有暗衛。”

楚閬提起顧清,還注意著沈辭的表情。

沈辭的眉還是沒能松開,他擡頭看了一眼天色,說了句與出宮無甚關系的話:“明日會下兆雪。”

第二日天一黑,果然夜空中便飄落了片片雪花,落在地上,落在身上,沾之即化,因為下的很小,不仔細看以為是細雨,故而稱為兆雪,兆雪之後便是真正的第一場雪,下的極大,民間也傳,瑞雪兆豐年。

沈辭披著楚閬的鬥篷——楚閬怕他又寒氣入體加重風寒,強制披在沈辭身上的。他款步步入禦書房的庭院,楚閬自從上回帶他走到孤鶩宮的宮門後,便沒有再讓守衛攔著他不讓出禦書房的房門了。

沈辭站在庭院中,院中的落葉同空中點點如螢光的兆雪落在他的周遭。

楚閬處理完祭天宴的事宜便趕回了禦書房,就看見沈辭立於庭院之中,如芝蘭玉樹,瑩白得仿佛在發光。

楚閬眸子閃了閃,走到沈辭身邊,拉起他因為站久了冰涼的手,用自己的手掌捂著。

沈辭的手很軟,只有因為提筆練字留下的繭,並不粗糙,反而如玉光滑。

半個時辰後,一輛簡樸的那車駛出了皇宮,沈辭看了一眼駕車的顧清,那人半張側臉線條冷峻,將將看著那劍眉星眸便覺得肅殺之氣鋪天蓋地,身上脫掉了戰袍鎧甲,可隱約間,似乎還能聞見那揮之不去的鐵銹味,那是常年征戰沙場之人會留在身上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