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不準笑了(第3/4頁)

這一世他已變得十分冷漠,目睹義父慘死後,自己則被打斷一條腿,丟出城外。他從亂葬崗爬出來,撿了根樹枝到處流浪,沒有半點去報仇的念頭。

江念擰著眉,心想,進來的時候還是遲了,這時他都被打斷腿自暴自棄,選擇放逐自我了。但就算再早一點又如何呢?

當生命的盡頭不是解脫,而是另外一場悲劇的開始……

活著也是一場無望的掙紮。

江念見到霧氣裏一瘸一拐走來的少年時,微微一怔。他這時看上去才十四歲,或者更小一點,瘦得幾乎脫型,蒼白發紫的手指緊緊抓住拐杖。累了,他就席地蓋天睡在地上,長睫遮住漂亮的鳳眼,瘦弱地身子緊緊蜷在一起。

要是七殺宗那群怕君朝露怕得要死的魔修見到這一幕,不知會怎麽想。反正江念挺不是滋味的,她蹲下身,戳戳君朝露的臉,“哎,起來了,師父帶你出去。”

少年迷迷糊糊醒來,鳳眸裏空空蕩蕩的,什麽都沒有映出來。

江念心裏咯噔一聲,意識到他見不到自己。現在少年選擇封閉自我,孤獨地走在人世間,切斷與所有人的聯系。

但這既然是君朝露最後一世輪回,總能等到轉機吧。

江念按下性子,跟隨他往前走,想看看將君朝露拉出輪回的人是誰。

他們走在一座橋上。

斜陽灑在大江之上,一只銀魚跳過水面,掀起金色的波瀾。

少年突然停下來,趴在橋欄,望著遠方飛快掠過的小舟,與跳來跳去的銀魚。看了一會,他翻過欄杆,直接坐在橋樁上。

江念還以為他會跳下去。

但他只是看了很久,直到天邊最後一抹余暉消失,才重新翻回來,漫無目的往前走。

迷霧散盡,橋盡頭,出現繁華的城池。

是盛京。

少年在荒山中找了一座廢棄的神廟,神廟上泥塑早就褪色,破敗不堪的模樣。他一個人住著,在山上打獵,采野果,勉強度日。

日復一日,他將破廟慢慢收拾幹凈,擦凈泥塑上的灰塵與蛛網,無事時便靠坐在地上,凝視著那尊慈悲無情的神像。

少年眼神暗沉,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麽。

天氣漸冷,他拿起一年攢的獵貨,下山換取棉衣與幹糧。在回來的路上,他遇到一個大腹便便的女人。女人肚子很大,艱難在冰雪中跋涉,一看見他,眼睛一亮,低聲道:“請幫幫我。”

君朝露面無表情從她身側經過。

他回到自己的小破廟裏,生起一堆火,燒好水,煮上這一年來唯一一頓熱粥。他拿起洗得幹幹凈凈的破碗,不怕燙似的囫圇吞下一碗滾燙的粥,然後坐在門檻邊,看著銀白雪花飄零。

婦人再次出現在他的視野中。

他皺了皺眉。

婦人囁嚅解釋:“我只是想來避避風雪……等雪盡了,我就離開。”

君朝露面無表情,身子卻讓了讓,為婦人讓出一條路。婦人坐在火堆旁,火光照在她溫柔和煦的臉頰,她呵出一口氣,雙手探出烤火,主動搭話:“小兄弟,你一個人住在這兒嗎?”

“你的年紀這麽小,你父母呢?他們不管你嗎?”

“小兄弟……”

君朝露沉默著站起來,拿起破碗,用白雪刷了兩遍,然後盛一碗熱粥丟給她。

婦人捧住熱粥,小口小口斯文秀氣地抿著,笑容清淺溫柔。

“小兄弟,你叫什麽名字?”

君朝露梗著頭不說話,一直凝視外面飛旋的銀雪。

這場雪下了很久,火堆漸熄,婦人躺在火旁。君朝露夜裏起來幾次添了添柴火,再次坐在門檻前,搓搓凍得發紫的手,繼續看雪。

等到晨曦,天地籠上層迷蒙的霧氣,清晨在銀白的冰霜中閃爍著微光,明亮的日光逐漸驅散寒夜,在天空留下明與暗兩道很明顯的分界線。

他看得入神,忽然身子一暖,被火烤熱的披風蓋在了他身上。

婦人坐在他身邊,風一吹,她凍得打了個哆嗦。

“雪還在下呀,”她溫柔地彎彎眉眼,撫上肚子,“小兄弟,你一直在這裏看雪嗎?”

君朝露沒有理她。

她坐了一會,受不得寒涼,便繼續回到火堆前。

眼見雪終於停歇,她從懷中掏出一串銀錢,作為報答交給破廟裏的少年,然後挺著大肚子轉身離開。

君朝露拽著被捂熱的銀錢,火焰被風吹得搖晃不定,照得他的臉明明暗暗。

許久,他霍然起身,撲滅火堆,拿起棉衣急急往外面跑。

破廟在半山腰,四周全是荒蕪的山嶺,不高,但路很崎嶇。

現在雪天,越發兇險,白雪松松蓋在曾經凸起的石塊上,稍一不注意就會被絆倒。尋常人摔一下倒沒什麽,可是婦人還挺著那麽大的肚子。

找到婦人時,她的身下已經留了一灘血,臉色慘白,與地上的新雪幾乎融為一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