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小汪對我說:“許先生,我帶安德烈下樓走走。”

我點點頭,囑咐道:“別逛太遠,在小區附近就得了。”

安德烈恢復正常的事我沒有告訴任何人,怕惹出不必要的麻煩。不過將一個精神正常的人關在家裏未免過於殘忍,因此我沒有限制他出去的想法,只是叫小汪跟隨。

小汪答應了一聲,仔細給安德烈戴好帽子口罩,盡可能擋一擋他的臉。安德烈壓下帽檐,越過小汪的肩膀對我歪了歪頭,有種幼稚的神氣。

我忍不住露出微笑,輕聲說:“注意安全。”

等他們一前一後出門,我揉了揉眉心,準備去見一位意想不到的到訪者。

“……女士。”我不知道她的姓氏,只好這樣問,“你突然找我,是媽媽有什麽話要轉告嗎?”

媽媽的管家坐在我對面,大約五十歲的年紀,長相寡淡,嘴角下撇,顯得有些不近人情。

盡管她曾被派來照顧安德烈很長時間,我住在山間那棟別墅的時候也有過接觸。但我與她一向無話可談,對她的記憶也僅僅停留在她深深躬身時的發頂,以及那張面無表情的臉上。

“再過兩天,就是許先生你的生日。”管家說,“夫人無法當面為你慶生,所以我代夫人給您送一份禮物。”

我愣了半晌,像被人憑空抽了一耳光:既然如此不願直面我的出生,何必假惺惺送什麽禮物,難道是用來提醒我能活下來全靠她的奉獻?

我幾乎有點好笑地嘲道:“那可真是辛苦你了,替我轉告媽媽一句謝謝,多謝她還記得我的生日。”

“孩子的誕辰是母難日,夫人永遠不會忘記這一天。”

“她當然不會忘。”我說,“我出生那天,不也是她的恥辱之一麽?”

管家擡頭看向我,聲音低沉:“許先生,你比預產期早出生近半個月,夫人在前一天上午進了產房,熬到第二天早上八點零五分,經歷二十多個小時才生下來,醒來後就問你的安危。當時她只有十八歲,本來不應該承受分娩的痛苦。你怎麽能如此否定一位母親的付出?”

我想反駁她,明明不是我讓媽媽受到這種痛苦,明明我得到的只有漠視和利用,為什麽所有人都要我理解,要我原諒?

可說出來有什麽用?他們不會改變自己的想法,他們只想改變我。

或許是見我不語,管家換了個話題:“怎麽沒見到安德烈少爺,他最近如何?”

“我讓護工帶他去散步了。”我捏了捏眉心,“他……還是原來的樣子。”

“真是可惜。”管家的眼裏閃過一絲遺憾,“少爺以前多麽出色。”

我忽然想起安德烈的父親,關於他神秘的姑姑,以及Hélène——沒有人會比眼前這位跟隨媽媽幾十年的管家更有可能深入了解這些事了。

穩了穩心神,我開口道:“媽媽說過安德烈家族有遺傳的精神病,要是能得到前人的病情以及治療情況的話,說不定對他的醫生有所啟發。”

她說:“許先生,我知道你真的希望安德烈過得好,所以我建議你將他托付給他父親。少爺是獨子,也是唯一的繼承人,我想,他們家族一定有妥善的處理方式。”

我不敢相信地問:“你這是什麽話?難道媽媽不準備管了嗎?是她把安德烈搞成這樣的!”

“人各有命,夫人想治療少爺,本意是好的,造成現在的局面不能算她的錯。”管家說,“而且夫人生下少爺,養育他這麽多年,即使是少爺清醒,也不會對夫人有什麽怨言。”

我為她的強盜邏輯深深震撼。媽媽在她眼裏做什麽都合情合理,更別提只是“小小的”傷害了兩個兒子。畢竟孩子天生欠了母親一筆債,有什麽立場苛責她?

我的身世不光彩,她不喜歡我在情理之中。但我不論如何也想不明白,媽媽以前那麽重視喜愛安德烈,甚至替他詳細安排了國內的產業,怎麽會驟然間轉變態度,對他如此冷酷?

那是她的親生兒子啊——

我猛地擡頭,心底深埋多年的疑問隨著這個近乎荒誕的想法浮出水面:“為什麽安德烈的頭發是金色?”

如果我沒記錯,眼睛和頭發的顏色分顯性和隱性。而黑色是顯性基因,所以即使父母雙方中有一方是金發,只要另一方是黑發,混血兒的發色基本上不會是純凈的金色。

即使基因的遺傳過程中會偶有意外,像安德烈那樣毫無瑕疵的金發碧眼,同時出現在混血兒身上的幾率也極低。

“為什麽不可以是金色?不是沒有過孩子繼承父親特征的先例。生育本身就是一個充滿意外的過程,偶爾會有預料之外的結果,就連母親本人也無法肯定腹中的胎兒會變成什麽樣。”

我笑了笑,只是說:“異父兄弟也可以做親緣鑒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