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一個星期後,林雅打電話給我,她開門見山的問:“你有多大把握?”

我剛開完會——指在會議室充當面帶微笑的吉祥物,對葉志凡的決策發表幾句滿意感言。回到辦公室坐下,座椅轉向落地窗的那一側:“你問哪件事?”

“每一件。”她輕哼一聲,“別說什麽你能讓我全身而退。俊彥,上賊船容易下去難,從過去的經驗來看你並不是合格的商人,我不放心。”

我對林雅的想法十分理解,畢竟我一直情感用事,毫無可信度。斟酌片刻後我說:“百分之五十。”

“那還行,比我想得要多。”

“如果有林大小姐你加入,這個比例還會上升。”

胡茹輕輕敲門,貼在我耳邊說下午的另一個安排快到時間。

我揚手示意她出去稍等,繼續向林雅道:“我知道你擔心什麽,再完美的計劃都經不住我這麽個不靠譜因素在其中攪和。”

她在電話另一邊咯咯笑:“我可沒這麽說。”

“我記得你以前告訴我的,但凡能借刀就不要切身參與,不僅廉價,更容易被濺一身血。”我看了眼腕表,“現在我挺身而出自己動手,真有什麽事會沖著我來,怎麽不願意欣然參與?”

“楊沉自己的公司風生水起,這樣下去他不用接過他爸的擔子也能獨當一面。”林雅突然岔開話題,“宋城進入京城圈子後動作不小,他後台硬,高調點無可厚非,但這麽明顯的轉變我不信你不知道。”

“還有,許家已經是你媽媽的一言堂。她前不久解聘了你弟弟在董事會的所有職務,這件事和你回來的時間點剛好撞上。”

我早就得知這個消息,也大概知道原因——顯然,安德烈主動找我這件事激怒了媽媽。

“在外人眼裏,許家就算不會全留給你,也有你的一大份。你猜你那兩個表哥會怎麽想?”她輕聲說,“大家都想借別人的手。俊彥,你恨的人太多,恨意又太明顯,是最好的利用對象。”

真實世界的復仇故事並不都是大殺四方,有時候也可能是任人宰割的肥羊回到闊別數年的狼群。

“看來我們這麽多年的交情沒白混,起碼你勸了我這麽久,換做我們剛認識那會兒肯定一拍即合。”我無聲地笑了笑,“不舍得拿我當替死鬼?”

“有一點,也只有一點。”我聽見林雅幽幽嘆息一聲,“許俊彥,為了報復他們把自己變成眾矢之的,這不劃算。你走的三年裏誰都不好過,有些事……”

我問:“你為什麽不放過薛可茗?”

許久後她才開口,聲音低啞:“我曾長期注射嗎啡上癮。我原本只是覺得自己那時候交友不慎,並沒有多想。”

“後來我哥哥查一些事,查來查去,發現背後是她在指使,而且她原本想做得更過分,只不過沒有找到機會。如果被她得手,我的人生已經徹底毀了。”

我微微低頭,身上穿的這套深色西服裁剪優良,款式高雅;然而在看不到的地方有顏色肮臟的紋身,有淫亂放蕩的乳環,被包裹著的身體破敗不堪。

我的人生早就被毀得什麽都不剩。

“林雅,你把一切想得太沉重。”我的語氣篤定而平靜,“這是一筆生意。有投資,才會有收益。也許在你眼裏我得到的報酬一文不值,但我有得到它的理由。”

沉默在通話中彌漫,胡茹又進來提醒了我一次,隨後小心翼翼地退出房間。

“你還真是萬年不改的實心眼,一條道走到黑。”林雅輕嗤一聲,聲線恢復了以往的狡黠活潑,“既然如此,我也不說什麽廢話了,我同意合作,具體內容下次見面詳談。”

掛斷電話,我負手在窗前站了一會兒。

樓下長長的車流一輛接著一輛,不留半點縫隙。這些車款式顏色不同,裏面坐著的人目的地不同,可他們此刻卻首尾緊隨,行駛在規劃好的路上。

仿佛一條長得看不到盡頭的多米諾骨牌,只要依次倒下,總有一天會推倒最後的目標。

待會還要去赴另一個約,司機早已在樓下等候多時。我此刻坐的這輛車匯入車流,從高處看,也不過是毫不起眼的一滴墨點。

但我不是靶子,而是第一張牌。

許育城向前邁步,每一步都極其艱難,卻盡力走得穩重而從容。在旁邊幫忙的一個中年婦人將輪椅推過來,他擺手拒絕,又硬撐著走了兩個來回才坐下。

“小彥,你瘦了。”

我們之間有什麽東西變得陌生,或許是如今我站著,許育城坐著。我俯視他的臉,他擡頭對我笑,額頭微微出汗,笑容依舊像一縷春風。

這絲風太過微弱,已無法叩動我死去的靈魂。

我說:“育城哥。”

復健室的四面都有鏡子,好像無數個我們在這裏匯合。那女人離開房間帶上門,我在許育城面前半跪下,試圖找到曾經無數次仰望他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