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家中眾人這時不知怎的都瞧著她,白衫鵝黃裙,瓔珞銀項圈,提著柄花貓撲蝶紈扇,身後跟著紫蘇和寶月,近前對著眾人微微一笑,又喊了聲祖母,款款往施少連身邊去。

美倒是美,過去家中四個女孩兒,苗兒溫婉娟秀,芳兒身姿婀娜,甜釀甜美乖巧,雲綺活潑伶俐,容貌各有千秋,甜釀在其中不覺特別。如今興許是撇去了那層血緣關系,各人心境有變,猛然一看只覺這美貌少女身上夾雜著別的氣質。

也許是虛偽不屑,也許是矯情做作,也許是妖嬈不寧,施少連靜靜注視她,甜香近前,妙曼身姿在眼前一擰,甜釀在圈椅上坐下,將紈扇拎給寶月:“收起來吧。”

自打甜釀回施家,施少連對雲綺說過那句“你不能比”之後。雲綺心中再也痛快不起來,再也不曾和甜釀說過一句話,狹路相逢亦是裝作不見,此番見她這副裝腔作勢的模樣,心中實在不爽快,鼻腔裏輕輕哼了一聲,這冷哼偏偏被甜釀聽見,輕笑:“雲綺妹妹哼什麽呢?”

眾人都將目光投在雲綺身上,桂姨娘目光在施老夫人和施少連面上一轉,桌底下狠狠掐捏住雲綺手臂,雲綺皺眉氣憤:“舉家都在等二姐姐開席,二姐姐倒好,不緊不慢的來。”

甜釀面上有歉意:“是我來晚,對不住大家。”又向施老夫人,“在屋裏寫字過了時辰,甜釀知錯,請祖母責罰。”

施老夫人面上倒無不悅之色:“來了便好。”吩咐人給甜釀端水凈手,遞茶送盞。

席面是施少連安排的,意在闔家團聚,暗地裏也有和藍表叔重修舊好之意,田氏能說些玩笑話,托著酒壺一一給家中各人斟酒。

寒暄過後,眾人推杯送盞,喝酒吃菜,人人笑語,一時熱鬧,甜釀只端坐在椅上,嘴角噙著笑,並不隨意言語。

施少連和眾人說些家常話,抽空斜睇甜釀一眼,見她眼神遊離,伸手去桌下偷偷勾她一只柔荑,甜釀微微甩了甩手,被他捉住,牽到自己袖裏來。

席間孫翁老和藍可俊都在,施少連說起家裏營生,因標船淹水的原因,家裏的絨線鋪和綢緞鋪都轉手給他家,如今家中只剩生藥鋪和當鋪還開著,標船清理之後,近來在碼頭閑著,如今綢緞鋪也不好重開,家裏還有些現銀在,施少連打算用這些銀子和標船做點別的營生。

他這邊和人分心說話,桌底下還揉捏著她的手,蔥管般纖細筆直的五指,指甲圓潤,手心綿軟,曲起握拳,剛剛好包容在他掌下,又偷覷她面色鎮定地舉杯啜酒,夾筷吃菜,心中甚是得趣。

“不求富貴發達,但求穩妥。”施老夫人聽他們說話,叮囑施少連,“現今家中這樣,比早年好了七八倍不止,已夠好夠好的,如今世道安穩,做什麽都好,但務必以穩妥為上。”

“孫兒知道。”

“大哥兒打算做什麽營生?”孫翁老知道他從賬上支了不少銀子往金陵去放債,那些錢的本金和息錢都在施少連手上。

“運河船只往來,無所不有,但也多運繒粟、鹽鐵、瓷漆器,舊年我和藍表叔一道販藥買布,南上北下經年忙碌,也不過是個不起眼的布商和藥材客,不若借著兩淮鹽政,瓜州糧倉這些便利,疏通些關系,做些粟鹽營生,也算得宜。”

“哪有這樣容易。江都鹽商百家,巨富不過七八,鹽引都把持在他們手中。”孫翁老有些擔憂,“沒有門道,小打小鬧也不成氣候,反倒折損自家底氣。”

“也不急在一時,做買賣也求個徐徐圖之,逐日興旺。”施少連向著孫翁老和藍可俊,“孫先生高知遠見,表叔人脈廣達,兩位都是家中左膀右臂,此事還需兩位相助。”

又向藍可俊道:“此項圖謀,還有許多地方需要表叔幫襯,改日大家坐著細說一二。”

他要揖手,甜釀趁機將手抽回,擱在桌面上。紫蘇正站在甜釀身後服侍,見甜釀手背一片通紅,尤有指印,又見施少連滿眼笑意,心情甚佳,心中兀然一頓。

藍可俊聽他漏出的只言片語,不知自己有什麽用處,忙舉杯:“好說,好說,若有用得上的地方,侄兒盡管吩咐。”

話由此說開,施老夫人聽孫翁老語氣,有些擔憂,但見施少連似乎胸有成竹的模樣,他自小就有自己的主意,也不好阻攔。

這頓酒席散的早,施少連是和甜釀一道回見曦園去,卻只有寶月跟著,紫蘇卻不見,寶月道:“紫蘇姐姐肚子疼了大半日,方才忍不住,凈手去了。”

兄妹兩人也不甚在意,虛白室裏還攤著滿桌紙墨,甜釀進去收拾,又喚寶月一道來,卻被施少連搶了先:“我幫妹妹一道收拾。”

寶月愣頭愣腦想要送茶,走至門前,卻見虛白室裏落了簾子,又有微聲,心有惴惴不敢上前,仍端著茶盤回來,見青柳坐在熏籠上吃點心,硬拉著青柳一道去遊廊下閑坐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