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第2/3頁)

張夫人臉色這時也有些不好,一動不動坐在椅上,半晌道:“王姨娘…… ”

“是有心人故意說這些話以泄私憤,也許是看我施家生意興隆,也許是看貴府上喜事連連……這倒要夫人回去好好想想,是不是近來風頭太大,招惹了什麽人給自己添堵。”施少連將嫁妝單子拋在張夫人手邊:“我家妹妹這樣的容貌品德,這樣的嫁妝單子,若不是早定了親,還輪到你家來挑揀?”

施老夫人低頭喝茶,施少連冷意蓬勃,張圓羞愧無色,張夫人愣愣看著手邊的單子,滿室寂然,張夫人還未回過神來,撩簾進來一人:”祖母。”

甜釀也是匆匆而來,鬢角還散亂著,趿著雙月白的繡鞋:“祖母。”

“你怎麽來了?”

她跪在施老夫人身前,神色黯然:“祖母……甜釀求祖母……把這婚事退回。”

“甜妹妹!”張圓面色煞白,“不能退婚。”

甜釀轉身面對張夫人,端端正正的行了個禮:“我的婢女正看見夫人急匆匆來,我擔心有事,來祖母這看看,略聽了幾句話。”

”承蒙府上看得起甜釀,聘做新婦,甜釀心頭也一直視夫人如親人,盼著早日對舅姑盡孝,扶持夫婿,闔家美滿度日,夫人在外頭聽的那些流言,真真假假,外人不盡知情,但甜釀有些話說。”

“我是七歲上下,和姨娘一道被爹爹帶回江都的,此前一直都在吳江生活。孤兒寡母,居人籬下,全靠著善心人接濟才賴以存活,您從坊間聽來的話,可能真是空穴來風,姨娘相貌好,又愛熱鬧,但其實本性純良,命又苦,為了一點活計,常被浮浪子弟欺侮,也無處訴苦,人言可畏,嘴裏的汙水說潑就潑,不花一點兒力氣,只要有一人說她不潔,三人成虎,什麽煙花女子,風月之地,捕風捉影,沒完沒了,永不得翻身,但姨娘若真是那樣的人,我爹爹,祖母,整個施家又豈會真心對她,這麽多年又豈能安安穩穩的生活。”

“去年她被賊人擄去,甜釀是眼睜睜看著那賊人將姨娘拖在水上,是私奔還是被擄,只有姨娘和那賊人才知道真相,但她在施家有兒有女,有家有業,享不盡的福,又何必跟人去私奔,我們尋不到她,也怕尋到她時,她被賊人拐在煙花之地,前半生她過的辛苦,難道後半生也要淒涼度日,祖母和家裏的苦衷,甜釀都知道,說自欺欺人也好,說心存僥幸也罷,我日日夜夜只求上天保佑,保佑我的姨娘遇上個好心人,過上好日子。”

“但無論如何,無論是以前日子受的欺辱,還是可能淪落至煙花之地的悲慘境地,這都不是姨娘的錯,她也是孤苦無依,被人害,被人逼,這世道容不得一個愛鮮衣亮服,愛說話熱鬧的獨身女子,但若有朝一日她回來,她還是我的娘親。我請祖母退婚,不願因我的生母的事情損傷府上清譽,給人笑柄,以後圓哥哥走的遠,我也不願牽累他。”

她轉向施老夫人:“祖母,我入施府不過數年,在您身邊盡孝日短,我也想在祖母身邊多待幾年,共享天倫之樂。”

她又轉向張圓,無語凝噎,深深一斂衽,而後對施少連道: “大哥哥,夜深祖母要歇了,能否請大哥哥送夫人和圓哥哥家去。”

話語完畢,她不看屋內人,扭頭轉向一盞銀燈。

張圓聽她話語,已是癡了,心內又憐又酸,思緒萬千,再見她身影,煢煢獨立,孤單伶俜,幾番哽咽:“甜妹妹……”

她沒有面對任何一個人,而是對著一盞孤獨的燈,銀釭高照,點燈如豆,剪出薄薄的一個身影,因來的匆忙,身上披著件出爐銀的軟春衫。

出爐銀,那是種極其微妙的顏色,銀水燒出爐的彩色,被高溫灼燒的軟白裏夾帶著一縷淡淡的粉色,淺白紅,自銀水裏洗出的淡紅,清而不寡,像美人肌,柔軟又親切,卻不可太過狎昵。

施少連要送客,張圓淚已先下:“我非妹妹不娶,明日再來和妹妹賠罪,也求妹妹不要退婚……”

人已遠去,甜釀默默的轉身,去扶施老夫人:“祖母,我扶您回房歇息。”

施老夫人拍拍她的手:“你方才那些話……”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總會有人知道,總得先說些什麽……”甜釀答道,“ 因我的事,讓祖母操心受累,我一萬個不安心。”

她服侍凈面浣手,卸下釵環,等施老夫人安穩睡下,才落下簾子,換了圓荷值守,自己回繡閣去。

出來見施少連在外頭遊廊下站著。

這是暖春的夜,風是暖綿綿,濕潤的草木的青澀氣息,蟲鳴,星光和紫色的天幕。

“嫁他,就那麽好嗎?”他擡頭看著月色,淡淡問她,“就值得妹妹這樣用心良苦。”

“總要嫁的不是嗎?”她也微笑,搓搓手,衣裳和月色融為一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