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第3/3頁)

她見他唇角微望上勾,眉目舒展,眼尾放松,心情似乎極佳:“這樣熱的天,哥哥從何處來?”

他挑眉:“只是在祖母那坐了會,聽祖母說你近來都在繡閣裏呆著,故順道來看看你。”

她知道最近祖母找了不少媒人上門,給他相看親事,他十有八九是被召喚去和媒人說話:“哥哥在祖母那挑到合心意的女子了?”

他搖頭,淡聲道:“勉強有一兩個入眼的,都不甚好。”

“哥哥芝蘭玉樹,嫂嫂也必定也要秀外慧中,蘭心蕙質。”

他喝口茶,擡眼看她,淡然一笑,眉尖略挑起,不置一詞。

真是奇怪,他那樣細長的眼,風流下彎的眼角,薄薄的眼皮,配上微微上挑,長又颯爽的眉,竟顯得分外和諧,眉底的淩厲,將涼薄的眼廓都中和的溫柔斯文。

甜釀將頭埋在茶盞裏,聽見他問:“我見繡繃上喜服已裁,正在繡樣兒,這陣子都忙這個?”

甜釀點點頭:“我和苗兒姐姐一道做,她裁衣樣,我繡花樣,這樣容易些。”

他攏著茶盞想了半晌,慢慢道:“還有大半載時間,慢些做吧,別熬壞了眼。”

又似乎是嘆氣,問她:“嫁給張圓,你心底……滿意麽?”

他們關系雖然親厚,卻並未無話不說,言語一直克制,甜釀抿唇,只說:“圓哥哥極好。”

施少連點點頭,少坐片刻,回來見曦園,在內室獨坐。

半晌之後,他從袖間抽出一封信,默讀一遍,將銀燭燃起,將書信燒盡。

吳江水媚,女子也生的嬌柔,又是富庶之地,水路通暢,沿河藏著不少私窠子,個個臨水小樓,住的俱是自顧營生的煙花女子,小樓下都泊著小舟,對於南來北往的行商來說,花上足夠的銀子,在此找個小樓歇歇腳,逛逛附近山水名勝,芙蓉帳帷玉肌香暖,十天半月裏松散松散,最好不過。若是有事不得停留,又貪戀煙花,也可邀女子同行,貨船後跟著女子家的小舟,陪著東奔西走,夜裏舟船上尋歡作樂,若是不用了,給足銀兩,女子乘坐自家小舟再返回吳江。

施存善是個販生藥材的行商,南下販貨,路過煙花之地,在王妙娘家裏盤桓了整整兩月,情意纏綿,恩愛不移,原許諾到閩地販完藥材後,回程再過吳江度日,豈料有事耽擱,未經吳江就回了江都,也把那恩愛妓子拋之腦後。

世事難料,施存善幾年後再路過吳江,想起舊日情誼,推門進時,卻從王妙娘屋內奔出個小女孩,笑喊他爹爹。

原來施存善辭別王妙娘之際,已然珠胎暗結,十月臨盆,生下一女。但當年的情事,如何說的清,這女孩兒看著年歲正當,未必是他的種結的瓜。

但當時王妙娘確實有孕,去藥鋪買過墮胎藥,那胎兒卻一直未流下來,她懷胎時全靠姐妹接濟度日,生產時也請過大夫,十二月的寒雪天裏生下一個羸弱的女嬰,在王妙娘身邊養到滿月,因要接客生活,就把女嬰送往尼姑庵裏代養,幾年後,那尼姑庵因事關門,女兒又回了私窠子。

因這小女兒生的一雙深深笑靨,故名小酒,生的乖巧,嘴甜又伶俐,骨肉親情,施存善疼愛不已,取了名字叫施甜釀,竟日不舍得這一對母女。後來又出了贖身錢,將母女兩人帶回江都,因家裏母親眼裏容不得娼妓,故置在杏花巷裏,不敢帶入施家。

甜釀乖巧懂事,眼色極佳,在杏花巷裏養了兩年,最後施老夫人點了頭,將母女兩人帶入了施府。

只是為了防人口舌,只說母女兩人是在吳江納的妾室,不透露私窠子的事情,又找人去問甜釀身世,事事時時都能對的上,也就真是施家的骨肉。

趙安人家的沈嬤嬤,正是那尼姑庵裏的尼姑,那尼姑庵也不是什麽幹凈地方,收養五六名棄嬰,打著菩薩名號,暗地裏做著皮肉生意,後來被人揭發出來,甜釀又送還了私窠子,庵裏的尼姑打死了一個,病死兩個,逃的這個就還俗在金陵嫁了人。

那沈婆子照顧了甜釀幾年,許是認出了她。

施少連向來不想理會陳芝麻爛谷子的舊事,也不想理會這沈婆子,只是甜釀向來謹慎,他不動神色看在眼裏,卻有了幾許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