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君入甕7(第5/6頁)

骨力啜稍作沉思,往氣孔裏紮了根麥管,朝謝琎走了過來。

謝琎心早已飛到山谷裏,見他終於想起自己,頓時胸如擂鼓,覺得報效前輩的機會可算是來了!

為不叫那男子生疑,謝琎一開始拒不肯從。

挨了兩腳後,方才勉強接過笛子。

心想,左右不過是吹笛子能解決的事,他吹了便是。但要怎麽吹,吹成什麽德行,可就全憑他自己心意。到時候若一個不慎,吹錯了,便推脫給記錯了。一個不小心,一笛子吹得蛇人張自賢自盡了,攤攤手,左右不過挨頓揍的事。

反正《玉龍笛譜》已毀,曲譜什麽樣,全憑他巧嘴一張。

……可真正操作起來,謝琎發現,事情並沒有他想的那麽簡單。他雖通樂理,卻對蠱術一竅不通。要縱誰以什麽招式去殺什麽人,笛譜裏根本沒有寫。

故笛聲吹響,眼睜睜瞧見張自賢提劍朝江宗主所在方向狂奔而去,謝琎著實嚇個不輕。

幸而天邊飛來一刀,一瞬將張自賢截住。

謝琎方才抽回神思,剛順過一口氣,屁股上立刻挨了骨力啜兩腳。

幸而他終於腦子清醒了,邊吹,邊留神張自賢的動作,以便在某個危急關頭將笛譜上工尺篡改。即便不至於即刻就令張自賢自盡,也不至於他真的會傷人性命。

誰知第二次笛聲吹響,張自賢忽然陡轉方向,向山坡上沖去。

直至那紅衣的影子從雲層後頭現了身,謝琎連猜帶蒙,漸漸有點明白過來:或許是他修為不夠,或許是笛聲在水中不夠響亮,故他只能操控谷中最次的蛇人,去攻擊此人能覺察到的最大威脅。

又或者,剛才笛聲響起時,張自賢並不是朝著江宗主去的——而是,沖著武曲前輩沖了過去。

謝琎緩緩松了口氣。

雖仍心有余悸,卻仍打起精神,留神著張自賢與裴谷主動向。

但他發現自己又多慮了。裴谷主上一回與張自賢交手還是在兩年前,似乎聽說那狗賊想揩油,被裴谷主罵個狗血噴頭。張自賢面上過不去,兩人就打了起來。裴谷主雖不敵他,但勝在下手狠,氣勢是不輸的。

誰知短短兩年過去,張自賢已遠不是她敵手。乾坤手力雖剛猛,奈何裴谷主身法極快,氣勁根本連她影子都摸不到;守拙劍能打五尺,尚不及出一劍便被裴谷主回擊了三刀。

謝琎在心裏恥笑他:不止是個淫|賊,還是個蠢材,廢物啊廢物。你今日不死,也好,再等兩年,我三不五時便能登門請教,借機羞辱你一番。

謝琎一邊想,一邊被自己的想法爽得不行,笑意浮上面頰。

人一樂,嘴裏的氣就散了,笛音也像個缺牙小孩漏著風學語。

不留神,遠山處,笛聲續了上來,聲音更悠揚流暢,甚至將他故意吹錯的幾處調子也悉數更正。

謝琎心裏一驚。

是巴德雄。

這一流蠱師聽一遍,便已將曲譜記了下來。

擡眼再一看,裴沁脊背直挺,姿態已然與先前大為不同。

張自賢覺察出情勢危急,忽然撒腿就跑。

裴沁急追上去。身法快的離譜,飛縱間,修羅刀一刀快似一刀向張自賢急斬追去,每一刀皆下了死手。

張自賢幾個躲閃,堪堪憑運氣避開先前兩刀。第三刀砍來時,插入他左臂,一斬抽出,帶出血肉;張自賢吃痛,卻沒空喊疼,眨眼第四刀又已至跟前,他就地一滾堪堪躲開。

刀鋒劃開道袍,在他腿上劃出一刀臂長的口子。

謝琎忙不叠吹笛,欲縱張自賢躲遠。

可他每吹完一段,巴德雄立刻便能將曲譜復刻。

二重奏在谷中響徹。第二重遠比第一重更急促、強勁,向第一重窮追,仿佛一場驚心動魄的千裏追殺。

谷底,紅衣女子劈刀飛斬張自賢。

張自賢左躲右閃,狼狽逃竄,幾乎是憑著一股本能沖向湖中。

傳聲氣孔被堵住的瞬間,笛聲也停了。

骨力啜氣急敗壞,揪著謝琎,從洞開的魚行衣中一躍起。

甫一出水,謝琎便與那張因癲狂而扭曲的臉龐打了個照面。

張自賢一見是他,如同抓住最後一根稻草,在他所立七星盤石柱上跪撲下來,死死抱住他的雙腿,哀嚎道:“你快救我!”

謝琎愣住。

張自賢瘋狂嚎哭:“我是你生生父親,你怎麽能見死不救?”

“不孝父母,敬神無益!不敬父兄,滅倫常毀天道,是要天誅地滅的!”

不留神間,謝琎已然眼淚狂飆,沖他吼,“你自作孽不可活!我也救不了你……”

還有半句沒說完的,是他夜夜在夢中的詛咒:他們不殺你,我亦要殺你。

可事到臨頭,話噎在口中,卻說不出。

他害怕。為俠者哪有怕死的,他獨怕手上沾滿鮮血。

繼而他又囁嚅著開口,想說,我雖不至於真的殺你,但你早已在我心裏被千刀萬剮了一萬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