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君入甕7(第3/6頁)

江凝答得倒也爽快,“是我。”

稍作回憶,立即為這話作解釋,“那女子說的沒錯……確是我欲從郭公蠱下救回夢珠性命,而與程血影起了爭執。”

江余邙又問,“你如何未蔔先知,留宿君山?”

不及江凝答話,他忽然怒罵,“好個孬種,非得我問一句,你才答一句?事到如今,還有什麽不可承認的?”

江凝便說,“父親教訓的是。”

不疾不徐,柔聲敘述,“那日和今日這般,我一早便知巴德雄要謀害他人。不同的是,十年之前,我與巴德雄因事生了爭執,一拍兩散,是去救夢珠的。而今日,卻是我為了彤兒,有求於他。”

眾人聞言,齊聲大嘩。

她立於泥沼之上不染纖塵,如一株孤孑的芙蕖出水。她向來是仙子,聖女般的存在,如何便輕易泯然眾人,淪為庸常甚至有些惡毒的尋常婦人?

一眾男子皆難置信,甚至有人情難自已,放聲哀哭起來。

江凝卻格外寧靜,立於谷底,娓娓道來。

“十年前,方郎困於貓鬼,救回時早已半身不遂。遍尋名醫,皆說他病入膏肓,早無藥可治。方郎不願拖累於我,已一心求死。我悲不自勝,本以為山窮水盡,有一日卻收到一封匿名書信。信上說,能解我之憂,能救方郎於水火的,天下唯有光明軀神仙骨。”

“之後,我依著信上線索,見到了馬氓。他給我一些蠱蟲,其中有生蛇蠱……還有些許別的什麽蠱,有的可使經脈錯亂,有的可將人困於方圓十裏,只因他要我殺的是個武功極強的女子,未免我無法將她制服,用這幾種蠱可保無虞。後來,也是我運氣好,籍六弟姻親關系,找了個由頭,將她請到山上來。誰料中間出了岔子——彤兒瞎胡鬧,將蠱袋翻得雜亂。我一時難以分辨,索性將所有蠱蟲,悉數摻進她一人飯食之中。”

便有人問道,“什麽女子,連你也無法制服?”

有人答了句,“武曲。”

另有人開口道,“也是很久不曾聽見這名號了。”

人群稍稍安靜了一陣,像是在致哀。

葉玉棠朝長孫茂小心看去。

說實話,她實在心裏打鼓,怕他一個不高興,提刀去將他表姐發落了。

幸而他面上倒沒顯得不悅。

轉念,葉玉棠又想,受害的也是我,怎麽搞得像我做錯了事似的,處處陪著小心……

正感慨著,又聽見江凝說,“那餐飯後,我在雪原撞見她與六弟談天。打量這二人情孚意合,暗生悔意。可惜我事已做下,六弟亦另有良配,到底欠些緣分……誰知她帶著一身蠱毒,離了雪邦。我一時阻攔不及,遣去跟蹤之人也悉數跟丟。苦苦找尋她數日,直至那天,六弟癡尋她尋上了雪原,我已悔之晚矣。”

“拆鸞拋鳳非我本意,陷六弟於與我同憂之困更使我追悔莫及。自那時起,我便斷了要為方郎覓光明軀的念頭。正是那時,馬氓又找上門來,說他另有一計,這回他主人親自出馬,要我助他取回一早種在夢珠身上的郭公蠱,借此留存方郎神思,可令他毫發無損,改換真身。”

“我已決意收手,一口回絕,將馬氓打發了。可我卻不能對夢珠知而不救,雖處處提醒她提防小心,她卻不以為意。不得已,那年八月,在賊子所言取蠱之日前,我上了君山島,借口留宿,實則想要護她母子周全。可誰知仍舊晚了一步。夢珠與兩個幼子,若只得保全一者,我必然選擇保全夢珠……事情被血影撞破,她為護那一雙幼子,爭執之中被我一劍所傷;卻也因此延誤良機,令夢珠就此落下病根。救人無果,我不願留在島上惹紛爭揣測,將此事告知隨後趕來的程霜筆,之後便徑直離去,往後再未提及此事。”

“數月之後,方郎因病症溘然長逝,我與巴德雄的恩怨,本以為就此了解。誰知數月前,彤兒受金蠶蠱所害,馬氓以藏於雪邦的《玉龍笛譜》為條件,叫爹爹同他去換解藥。爹爹不肯替彤兒做主,我便只得自己來做這罪人。謝琎那孩子機靈,也是爹爹得意門生。我將笛譜交予他,叫他同馬氓會面……也勸告他千萬小心行事,切莫同賊子輕易交底,反誤更多人性命。”

“誰叫我有個眼裏揉不得沙子的父親呢?”她從始至終波瀾不驚,獨獨講到這一句時,情緒大受震動,眼淚不自主從頰上滾落。她以手輕輕拂去,緩緩又道,“我既有業因,也必嘗惡果。父親與諸位前輩,要罰要罵,抑或要殺了我,我都一一受著,絕無怨言。但我捫心自問,從始至終,對不住的只有六弟與葉姑娘。”

葉玉棠聞聲,脫口問道,“那個姑娘呢?”

江凝困惑,“誰?”

葉玉棠道,“蛇母叫你擄去,從貓鬼中換回你夫婿的萍月姑娘……你不覺得對不住她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