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仙人墓13

小寒剛過, 拂曉來得遲;兼之蜀南多陰,日頭又少,及至隅中李碧梧身上霜凍方才消解。給斜照入碑亭的禾日一晃, 李碧梧醒轉過來,未及睜眼, 聽見谷中鳥鳴, 便知他已如照她昨夜所說將滿山蠱蟲給清掃一空。擡眼一看, 馬氓仍在,只是額頭憑空多了豆子大個痦子。想必是吻佛陀噬了什麽東西以後,又從他腦袋上蹭過, 方才有這種跡子。李碧梧再熟悉不過, 自然知曉長孫茂多半是威脅了馬氓,他沒敢跑,乖乖呆在谷裏, 他才得以平心靜氣對付那些蟲子,耐著性子, 一只接一只的殺, 準頭實在不錯,倒叫她刮目相看。

天資與手段皆有了, 本是個習本門功夫的好苗子。想到這,李碧梧不由無不惋惜, 故而一笑。

程霜筆聞聲問,“李師叔, 您醒了……不知何事好笑?”

李碧梧回頭一望,道, “我笑他, 準頭倒不錯。想著……若我將本門招式悉數教他, 自此苦練二十年,倒也能平平順順,成個余鬥真那樣的二流高手。”

程霜筆聽得稀奇,“苦練二十年,成余真人那般的……二流高手?”

實在沒想,他竟是這等天才。

李碧梧緊跟了一句,“嫌長?要急功近利,辦法也不是沒有。除非……”

眾人皆知,她說的乃是一勾吻毒藥與解藥一並入體,便能使習武者內力日行千裏。

長孫茂見她半天不接下一句,便問,“除非什麽。”

李碧梧笑笑,“沒什麽。自我與那小賤人決裂,本派功夫,自此便絕跡了。”

否則也想收了做個徒弟。

一面將馬氓牽絲挽至跟前跟前,道,“帶路。”

說罷,輕飄飄縱出半山去。長孫茂見她袖中藏絲掠出,又並未將玉簪要回,想必今日是去洞神廟前,將三毒暫給自己使了。但這簪子不知該放哪兒,索性如那日那般,自談梟中抽出幾道絲,將玉簪勾掛上;而後將她負於背上,與程霜筆一同朝毒夫人追去。

兩人一個輕功不濟,一個三日前剛會牽絲代步,漸漸便落在後頭。長孫茂望著遠處影子,仔細記憶落腳點,一時並不急於追上前去。程霜筆憂心他二人掉了隊,一步一步皆留心他舉止,反倒比他還慢半程。

過了快有小半時辰,兩人才將將翻過一座山去。李碧梧半天不見背後動靜,索性折返回去,一勾絲線,眨眼間便將程霜筆給挽上第三座山頭,卻仍不理會長孫茂。

程霜筆心頭著急,生怕他落入蠱陣之中丟了性命,腳一挨地,便往來時方向去尋。不多時,便見他二人在一山之外的山巔露了頭,稍作打量,小心翼翼牽絲前行。他雖行動笨拙了些,心裏卻有自己一番度量,實在天資聰穎,又神思敏捷;又見李碧梧坐於樹影子底下,背對二人吹著山風,似乎在等那二人,卻又好似毫不關心。程霜筆至此心頭了然:這位前輩昨夜得了長孫茂一諾,故今日有心栽培他。既然李碧梧都不擔憂,程霜筆自然更沒什麽好擔心的,這便也在樹蔭下吹著風等。待到如日中天之時,長孫茂終於上得山頂來。

不及他擦擦汗,李碧梧一把拽起馬氓縱入山谷之中,眾人只得立即跟上去。

第十二峰不算雲台山峰之中最高一座,卻最為險峻。山脈綿遠悠長,大半隱於雲霧之間,一目不能望盡。復又行了一陣,豆杉香樟越發稀少,枯枝敗葉也漸漸尋不見蹤跡,隱隱聽得涓涓水流之聲,聞得梅花香氣;涉過曲折迂回的溪流,再下行一段,幽長峽谷頓時豁然開朗。待撥開雲霧,只見谷中怪石嶙峋,花樹紅黃交艷,仿佛此處風水與雲台山別處格外不同。

溪水在低窪處匯流成淺灘,又被山石隔作數十清潭,溪流上,山石隆起之處立了一座湖心亭。溪水從亭下流過,薄霧於湖面繚繞。亭子東面搭了長長石橋,石橋那頭,通往一極狹而長的幽谷。

以為誤闖仙境,程霜筆不由將腳步放地輕緩,生怕驚擾仙人。可亭中靜坐的黑衣道人仍聞聲頭,朝眾人遠遠一望,復又回過頭去。

五人一路踏石而上,步上湖心亭,黑衣道人仍一動不動,閉眼盤坐著。

李碧梧立於亭中,四下打量,只覺得除了面前這道士外,山中連半分人氣都沒;又想,倘若這四周有埋伏,自己很難全身而退。故此,哪怕李碧桐老巢就在眼前,她也只得耐住性子,將五花大綁的馬氓往地下一摜,道,“去將你主子叫出來。”

馬氓賠笑道,“毒大爺,毒仙人,您先將我松開。”

李碧梧一拂袖,馬氓周身絲線散開,具被她收入袖中。

馬氓站起身來,叩叩亭中石葫蘆,高聲道,“守墓人,人我都給你帶來了!”

話音仍在山中回響,石葫蘆“哢”地開了個扳指大的的口子。馬氓伸手掏了掏,掏出一卷紙。兩指撚開卷紙,瞥了眼紙上所寫蠱術,不由喜形於色。想想自己近日吃的苦頭,覺得實在是有點虧,便又撇撇嘴,道,“我將諸位帶到這,往後可就看各位造化,便沒小的什麽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