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仙人墓7

這趟來, 他背上約負了四十斤東西,背進山去尚算輕松。這趟出山,他往空包袱之中塞滿鵝卵石, 粗估下來約莫六十斤。為保這包東西不受顛簸,穿梭起來便顯得有些吃力, 但好歹順順當當下了山來。

以往她只是看著瘦, 周身結實有力, 可真的不算輕。可如今也就這麽重了。他不敢往下細想,從山上輕輕墜落下來,將那袋石子傾入客棧外清溪之中, 匯入人潮, 走入集市。

城中俠客頗多,著奇裝的外藩來客更是不少,他以這身打扮, 在集市上來回走了三趟,卻並未惹得太多人矚目。及至太陽將落山之時, 市集正值連衽成帷、肩摩轂擊之時, 長孫茂卻聽得背後遠遠有個女人在喊:“寶哥!”

他以為自己聽錯了,穿過人群接著往前走。走不出兩步, 便又聽得一句,“寶哥。”

這接連兩聲一聲像在百步之外遠遠呼喊, 第二聲便有如在三尺之內;一聲更比一聲柔情似水,步履之快, 卻竟是高人。

側耳細聽,第三聲已然近在咫尺——

“尹寶山, 給老娘站住!”

這一聲幾乎將他驚得跳起。後面追得太急, 躲是躲不過, 一閃身,鉆進街邊賭坊。裏頭賭客盈門,喧囂不已。他跟在一行賭客身後,邊走邊揭下面皮,擠進一張五木桌邊瞧了瞧,正巧殺了棋。

他壓上一錢銀子,跟著叫了聲,“好!”

緊跟著一雙手便搭上他肩頭,來人說了句,“尹寶山!你為何不肯理我?”

一股怪力於肩頭輕輕一擰,他整個人便不由自主旋過身去,與來人一個對視。

來人是位高挑女子,看上去三十出頭,一身葡萄紫紗衣,別三支極細的碧玉金釵,眉目盈盈,膚色白皙。

顯然不是馬氓的人。也許是尹寶山的熟人。

長孫茂將來人上下打量,繼而燦爛一笑,“你是不是認錯人了?”

女人盯著他的臉看了又看,忽然有些恍惚。凝視他片刻,茫茫然開口,“你、你不是尹寶山……”

長孫茂答道,“我不是尹寶山。”

女人卻不松手,五指一攏,他只覺得自己被一股真氣牢牢吸在原地,幾難動彈,肩胛骨也像將被捏碎似的鉆心。

女人聲音低而輕,一字一句卻似有無限威壓,“你不是尹寶山,那你為何要別這琴與玉壺,來欺騙於我?”

長孫茂疼痛不已,艱難擠出一句,“你癡尋尹寶山,便不能允許旁人別琴挎壺?”

女人一愣,“我癡尋他,是我錯了?”

她出神間,長孫茂一彎身,脫離鉗制,疾步出了賭坊,周身已大汗淋漓。這女子看著不好惹,他有要緊事要做,不敢讓此人纏上。

二婢已回思州,見他急匆匆入院,問他,“為何將易容卸下,遇著什麽事了?”

“我遇見個人,”他想了想,問兩人,“一個穿紫紗衣,別三根綠簪子的婦人,張口閉口皆是尹寶山。這人是誰?”

阿羅紗臉色一變,“壞了,是毒夫人李碧梧。你碰見她了?”

“碰了個面,我及時揭下面皮,她只當看錯了。”長孫茂又問,“李碧梧是何人?”

阿羅紗道,“尹寶山老情人——她自稱的。她找了尹寶山二十年,無奈之下入了劫復閣,只為能盡早得到此人消息。”

長孫茂道,“既是劫復閣人,如何她能擅自行動?”

紫蒓無奈搖頭,“表公子不知。這等高人,能為我閣添翼,卻如何能鎮得住?她來去自如,無人敢管。”

長孫茂道,“能否告知她是假?”

紫蒓道,“她這癡人,寧可信其有,好容易得來一線希望怎會輕易放棄?”

阿羅紗嘆道,“到這田地,寧願她信以為真。免得她希冀破滅,以她的性子發起癲來,不知如何傷及無辜。”

馬氓還沒動靜,倒先招來個毒夫人。

唯恐事情生變,長孫茂一心只想著要盡早將她帶回來。

轉頭又出了院門,往五福茶舍去了。

及至走到溪水畔,確保無人跟隨,方臨著溪水,將覆面細細敷上,牽引絲線飛身入山。這一日一夜來回百余趟,外圍三峰一帶他已越發熟絡,不由大起膽子,在山林深處蛛網密結之處遊走一番,方才縱身躍起,往層層山林中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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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玉棠一睜眼來,入眼山巒金翠相雜,密林之上流雲變幻;空谷之間鳥聲輕鳴,水聲潺潺,還以為自己魂魄升天,正於仙境遨遊。

忽聽得一脈飛掠之聲,她下意識循聲看去,只見得一身形與長孫茂相仿之人於雲遮霧罩的雲台山巔飛馳,便知自己仍舊活著。再定身去看,見那人胳膊、腿與笨拙步伐,不是長孫茂還有誰?

可是……長孫茂,怎麽會在天上飛。

看來自己至此是真的仙遊了。她絕望心想。

沒想到,那影子又輕盈而下,幾步疾馳,穩穩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