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妖2

女人醒來時,天是黑透的,幸虧今天天氣不錯,月光明亮,能看清周圍的景物。她從淺水中爬起來,走到岸邊一棵巨大的槐樹下,抱著自己,無聲的顫抖著。

她想,她居然還能活下來,真是老天保佑,就是不知道,還能活幾天。女人正陷在自己的思緒中,忽然發現身邊有團陰影靠近,戰戰兢兢地擡起頭來,發現那是個穿著白衣的男人,肩上站著只小鳥,正對她微微笑著。

這大半夜的,荒郊野外,遇見個陌生男人,便是對方長得再和善,她也不信是什麽好事。男子看了她一會兒,卻說:“你想回家嗎?”

女人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她那家有和沒有,已經無甚區別了,倒是不如死在這深山裏幹凈。聽他這麽說,女人本來是覺得這是個好心人,要送她回去,沒想到男人的下一句話卻是:“你鞋子掉水裏了。”

她這才發現,自己是光著腳走過來的。不論去哪,她都不能把鞋丟了,只好顫顫巍巍站起來,一步一蹣跚著走到河邊,可這時她看見的卻是……

一具屍體。

屍體和她穿著同樣的衣裳,因在水裏跑了太久,已經看不出生前的樣子,唯有一雙渾濁的眼睛死都閉不上,裏面透著不甘。

女子驚得退了兩步,白衣男人卻道:“你的鞋子不是在裏頭嗎?為何不撿起來穿上,穿上它,你就能回家去了。”

她分明很怕,聞言卻鬼使神差般走到水邊,碰了碰那屍體腳上的鞋。當她碰見鞋時,一瞬間,什麽都想起來了。她是怎麽死的,仇人是誰……心中的恨意湧起,使她臉上變了顏色,逐漸由一個臉色蠟黃的尋常婦人,變作臉色黑紫的鬼怪。

她身旁黑氣濃的讓男人身上的鳥兒有些不舒服了,沖著她叫了兩聲,男人卻安撫了鳥兒,上前拍了下她的肩膀。

女子身上黑氣褪去,眼中有了半分清明,又聽男子道:“把該做了做了,便去吧。”

“我該做什麽?該去哪?”她低聲道。

“去……把他欠你的要回來啊。”白衣男人柔聲說:“你難不成想一直呆在這嗎?”

“是……我……我該……”她像是被蠱惑了似的,從屍體上取下鞋,自己穿上,一搖一晃的往遠處去了。

牧雲閑目送她離開,他肩上的重明很是不滿似的,嘰嘰喳喳叫著,牧雲閑低聲道:“這有什麽不對的嗎?槐樹妖上輩子成了妖魔,不就是覺得人世間毫無正義嗎,善不得報,惡不得罰……既然如此,讓受害之人自己動手,便好了呀。”

重明不太懂牧雲閑在說什麽,被他安撫了摸了下毛,就把這事忘了。牧雲閑從自己呆著的槐樹上折下根樹枝,給了重明:“你叼著,帶我看看去。”

重明聽話的將槐樹枝叼著,直追著女子去了。

淮水村裏,季二郎家媳婦跑了。

對這點村裏人都不怎麽懷疑,看著他一臉倒黴樣,無不竊笑。誰不知道,他是怎麽對他那媳婦的,成日不是打就是罵,剛嫁過來時,還能說愛笑的一個爽朗姑娘,沒過幾年被他折騰的生不如死,人畏畏縮縮,連話都說不利落了。

卻不想,沒過半個月,他又娶了一房,比他上個媳婦還漂亮。聽說是季二郎捕魚時從水裏救下來的,無家可歸,就嫁給他了。鄰家嬸嬸人好,怕姑娘不知內情陷入火坑,小心試探了一番,姑娘卻笑得一臉甜蜜:“他待我很好呀。”

再勸就要結仇了,嬸嬸不便多言,只得看著季二郎扯了二尺紅布做了個蓋頭,將姑娘娶了進來。初時他待那新媳婦確實好,可沒過幾個月就故態復萌,有天從鄰家吃了酒回來,新媳婦已經睡了,他嘟囔著走到桌邊,拿起水壺就往嘴裏倒,沒倒出來半滴水,抄起根棍子就往床上凸起的那團打,嘴裏醉醺醺的大罵:“連口水都不給老子準備,我要你幹什麽?”

鄰家聽見響動,嬸嬸要去看,卻被拉住了,她男人皺著眉頭道:“別家的閑事,你管那些幹什麽,免得落埋怨。再者我回來時遇見季二郎了,他醉起來,是誰都不認的,再把你傷到。”

鄰居嬸嬸氣道:“我就看著他打?”

“不看著怎麽辦?勸了她和離,你把那媳婦當閨女養著?俗話說寧拆十座廟不拆一樁親,你摻和了,咱家還做不做人了?”

聽她男人如此說,鄰家嬸嬸只能作罷了。她一晚沒睡好,第二天早早起來,去隔壁家敲了門,那家媳婦卻好端端開了門,身上半點傷都沒有。聽她說昨晚聽見動靜,也是一臉詫異:“沒怎麽啊。”

鄰居嬸嬸只好走了。到了中午,她正做著飯,隔壁季二郎慌慌張張推了門跑進來,就要往她家柴堆裏鉆,鄰家大爺進來拉住他問道:“你這是做甚?”

季二郎驚道:“讓……讓我躲躲,她要找著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