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活的小叔子

鐘瑩腦袋嗡嗡的,坐在床上無法動彈,李舟橋還在窗外聒噪,她一個字也聽不進去。

原以為這是另一個時空,另一段人生,卻不料時間列車掛了個倒档。

她靈魂不滅,成為了鐘瑩,那五年後許家的長曾孫女又是誰?

老鐘打飯回來,在院子裏喊鐘瑩吃飯,她應聲下床。再次掀開窗簾,見兩個少年已轉身離去,啞著嗓子叫了一聲:“李舟橋,幾點?”

男孩回頭:“啊?”

“看電影,幾點?”

午飯依然食不下咽,除了鐘媽永恒不變的壓迫注視外,鐘瑩多了些別的沉重心事。

老鐘和已經長成大姑娘的女兒沒什麽話題可聊,說來說去不過是快開學了,多預習高一課程,在家憋得慌就去姥姥家住兩天,有不懂的問你姐。

“我下午去看電影。”鐘瑩放下筷子,碗裏的米飯只刮了淺淺一層。

“去哪兒看,和誰?”

“晏辰回來了,請客看電影,和李舟橋蛋蛋他們一起。”

老鐘嘖了一聲:“你還跟李舟橋玩兒,他怎麽坑你的不記得了?好了傷疤忘了疼。”

鐘瑩不說話,顯然已經拿定了主意,老鐘下午要上班,攔也攔不住。

他嘆口氣:“去吧,不準瞎跑,看完就回來,要錢不?”

他對妻子有愧疚,對女兒同樣。大閨女的恨意雖然洶湧了一些,但他可以理解。身為軍人,很多事情做不到兩全,只能盡量順著女兒們,不讓跟異性接觸就不接觸,甩臉色就受著,平日多給些零花錢,誰讓他對不起孩子媽呢。

鐘瑩成績不好不壞,跟向來爭強好勝的鐘靜不能比,中考超常發揮,堪堪吊車尾考入了珠州一中。這個孩子沒心沒肺,調皮搗蛋,從小愛跟男孩兒玩在一起,老鐘以前還端著爹的架子訓她幾句,自從妻子病逝,嶽母舅子發難,小女兒哭著護他的場景時不時就跳入腦海。他對她再也說不出一句狠話,考上重點高中後,老鐘決定把小女兒的零花錢提高到和大女兒一樣的档次,一個月十五塊錢。

吃完飯鐘瑩主動去洗刷碗筷,作為十指不沾陽春水的許家大小姐,她無論走到哪兒身邊都有保姆照顧著,長到二十八歲沒自己洗過衣服刷過碗。可眼下不收拾不行,鐘家快成豬窩了。

老鐘並不愛支使女兒幹活,自己也不怎麽幹,汗衫軍裝穿得都冒鹽堿了才換洗一回,下一頓吃飯的時候才去刷上一頓的碗。他是通信兵出身,後來轉志願兵搞軍需去了,在部隊奉獻十年提幹,從基層幹到軍部,一直做後勤工作,規矩比一線部隊松散許多。

看見閨女刷碗,他笑了笑,掏出一張塊票放在桌上就去睡午覺。鐘瑩三個飯盒兩個碗洗了半小時,沒有洗潔精總覺得洗不幹凈,油膩膩的。老鐘起床上班的時候,她還在水池邊站著,臉上帶著厭惡的表情。

天熱,稍微幹點活就全身是汗,鐘瑩不會生煤球爐,只好用暖水瓶裏剩下的熱水兌大半盆涼水沖了沖。進屋翻箱子,找出一條淺藍色的圓領短袖連衣裙,款式自然是復古的,料子滑溜溜倒還舒服,腰線上炸了個小口。她又去老鐘屋裏翻針線包,不會軔線也不知打結,折騰到快三點才勉強把開口撮在了一起,實在蹩腳,但不注意看不出來。

衣櫃鏡中的女孩兒勻稱又健康,長胳膊長腿,發育良好,大腿結實,小腿修長,有一點肌肉,是熱愛運動的身材。

這張臉和原來的自己毫無相似之處,許思瑩隨了她媽,天生五官精致小巧,後天養護一絲不苟,典型的江南軟嬌美人;而鐘瑩則屬於原生態,鵝蛋臉帶著嬰兒肥,從未修過的眉毛放肆生長,雙眼皮大眼睛,嘴唇肉嘟嘟,臉頰紅撲撲,彰顯著少女充盈的氣血和膠原蛋白。

是好看的長相,膚色有點美中不足。也許遺傳了老鐘,也許是瘋玩半個夏天的後果,儼然從小麥色往醬油色過渡,使美貌大打折扣。

什麽黑珍珠,黑美人都是自我安慰,一白遮三醜是顛撲不破的真理。

晏辰請客的和平電影院在八一橋附近,離大院不遠,走路二十分鐘可達。但鐘瑩不想走路,這年頭的男生也沒車接送女孩子,她琢磨了一會兒,決定讓李舟橋騎老鐘的二八大杠帶她。

李舟橋一路都在笑,車子騎得歪七扭八,惹得鐘瑩連連驚叫,越害怕越抓他側腰抓得緊,越抓得緊他笑得越厲害:“你...你別咯吱我,哎喲,癢死了...”

“好好騎!”鐘瑩打了他一下,將手扣在了車座底下。

“大晴天的你打把黑傘幹什麽,滿大街的人都看你冒傻氣呢,傻不傻!傻不傻!”

頭頂上的陰影突然移開,熾熱的陽光投下。

“忍著胳膊酸給你遮陽還罵我傻,不給你打了。”

李舟橋馬上涎著臉笑起來:“給我打給我打,你太聰明了,一點也不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