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年華風雨(第3/7頁)

到了公司門口,突然發現沒有掛鎖——難道今天也有人加班麽?我沒有細想,就直接走向資料室——我們公司本就不大,總經辦和資料室就隔一道玻璃門,有時傳真國際文件需要用總辦的電話,行政處便把鑰匙留給我,囑我忙完後一道鎖門。

“張總——”我大吃一驚,坐在桌子旁翻看文件的,不是總經理更是哪個?“您在這裏做什麽?”問出口來才覺得孟浪——這是他的公司,他想做什麽就做什麽,哪裏需要我的質疑。

但說心裏話,我並不善於和他交流。平時接觸的已經很少,實在避不過去,也當遇到“煞星”,硬著頭皮供著——他妻子兇悍助理驕橫,我受不不少夾板氣,再加上剛來時的嫌疑——這林林總總,難堪的經歷直讓人頭皮發麻。若不是一份過得去的月薪,也許我早就不幹了,古人說為五鬥米折腰,說的就是我這種人吧。

不想他的神色反而十分平靜,擡頭看我一眼,“晏小姐,我就猜倒是你——我正在看近期的海運記錄。”

我不知如何回答,只得點點頭,如平常一樣當他透明,繞過去直奔後面的書架。

然而他驀地站起來,突然攔住我的去路,“我就這麽惹你討厭,晏湘裙小姐?連說句話都不肯?”他的聲音和平時不大一樣,憑借專業的敏感,我已經嗅到空氣裏絲絲的乙醇氣息。

我有點錯愕,不知如何應對,下意識拿資料袋抵擋在胸前,半厭惡半警覺地瞪視著他。

但他絲毫不顧及我的態度,也許是根本沒看見,自顧自地說,“你知道麽?我要離婚了!”

這是他個人隱私,我不想聽。我當然可以警告他住嘴,然我仍學不來歐美女性的強硬,面對這點燃的手榴彈,只得硬起頭皮敷衍道,“張總,心情不好的時候尤其需要回家休息——夫妻間總會有爭執,過一會兒就好了,也許您的夫人現在正焦急地等您回去。”

“等我回去——等我有什麽用?我想離婚已經很久了,這一天來得太晚……”他疲憊地揉搓著臉,仿佛要把整張臉都搓下來。處於專業的潔癖,我對這樣的舉止感到惡心——事實上,我對這個無聊男人所做的一切都感到惡心——不過仗了自己是我老板,巴巴拉著我傾倒感情垃圾——我既不是他的私人律師也不是他的心理醫生,有什麽義務要接受這一切?

於是我放下手中的文件夾,“總經理您慢坐,我突然想起家裏還有點事,先走一步。”

“晏湘裙你不要走!”正當我轉身之際,手腕突然被人拉住,“我有沒有告訴過你,從你來第一天我就喜歡上了你——我從沒見過比你更漂亮的女人!”

“總經理您確實喝多了!”我咬牙切齒地加重說話力度,心裏卻驚慌失措,只好不停給自己打氣:晏湘裙,一定要鎮定,現在不是害怕的時候!

“我沒喝多,我說的都是真心話。”酗酒的人都說自己不喝酒,就像瘋子都說自己頭腦清醒一樣,“你是單親母親不是麽?——你一個人,在異國他鄉,還帶著一個孩子,真不易啊——他們說你和譚晉玄曖昧不清,我不相信——就憑他?這小子不配你這樣的艷福,可是如果你和我在一起……”他的聲調越來越猥褻。我已經出離憤怒了,他抓我手腕的力道很重,捏出了血印子,但我現在不覺得——比肉體上更難忍受的,是精神的折磨。

然而到了這個時候我依然不得不控制情緒,腦子裏飛速旋轉一千零一個辦法:給他一個耳光,不行,把臉皮扯破更加難以收場;報警,太難堪,中國人到底是中國人;大哭大叫,且不說是否管用,真正的後果未必是我可以承受的……

正在猶疑不決間,他卻已欺上身來,那張沒有輪廓的臉孔在我眼前像慢鏡頭一樣放大,沉重的鼻息也清晰地噴到我汗毛上——這樣危急的時刻,我竟然想起很久以前藍劍的玩笑,“我的湘裙這麽漂亮,出門切記安全第一……遇到圖謀不軌的男人,一定要先發制人,打擊關鍵部位——哈哈,想哪裏去了?——我說的‘關鍵部位’指的是眼睛——我示範給你看,一定要穩準狠——不對不對,再來一遍……”藍劍,藍劍,你從不曾護衛過我一天,為何還要將晏晏笑語遺留給我?思緒滑至次,我不僅沒感到一絲溫暖,痛苦,反而象瘧疾一樣,排山倒海侵襲過來,瞬時間就有滅頂之災——天啊,我要窒息了——我一定活不過今天——我必須擺脫它——如何才能擺脫它?

我的掙紮如送上絞架的囚犯——只聽一聲尖銳的哀號,那個臃腫的男人已蹲下身捂住雙眼——我什麽時候出的手?把自己都唬了一跳。胡亂整理了一下衣物奪門而逃,臨走還不忘一字一句地說,“是你逼我在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