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夜風肆虐的六角亭裏, 楊柏泉在聽到趙凜確定地又說了一遍退親的提議之後,失手碰倒了桌上的酒。

酒杯滾落在地上摔了個叮當響。

酒水沿著桌子邊緣滴滴答答地落下。

楊柏泉轉身就走,邊走邊拍腦門。

“老夫醉了, 耳朵不中用了, 回去洗洗耳朵睡了!”

他腳底抹了油一樣,這就要走。

趙凜沒忍住笑出了聲來。

“先生往哪去?你沒聽錯, 孤確實要同魏家退親。”

話音未落, 楊柏泉就急急止住了他。

“太子殿下!醉酒不能亂說話!”

趙凜笑得不行, 程玉酌在旁看暈了一陣。

還是小棉子機靈,連忙上前扶了楊柏泉重新回來坐下。

楊柏泉頭暈目眩,上下打量著趙凜,“太子爺和老臣都沒吃醉?”

趙凜笑說沒有,眼角掃了程玉酌一眼, 見她比楊柏泉還懵, 暗暗嘆氣,又同楊柏泉道, “孤曉得不是小事,孤也非是突發奇想。”

楊柏泉就更不懂了, “可是、可是這是為什麽?!太子爺莫不是被外邊的女人迷了眼?!老臣最怕的就是這個!”

他這麽說了, 程玉酌心虛了一下。

趙凜倒沒有再笑, 正經了幾分。

“孤並沒有被迷了眼, 反而越發清醒了… …”

這話沒說完,楊柏泉又驚嚇地站了起來, “太子爺真有看上的女人了?!此女是誰?!”

他這話的口氣,仿佛手裏已經提了劍。

程玉酌站在一旁, 心下發慌地看向趙凜,腦中一片哄亂。

她見趙凜似有所無地掃了她一眼, 開了口。

“若有女子被孤放在心尖上,孤確實舍不得她只做個才人,屈於人下,既然孤與她有意,便也看不得旁人了。”

這話說的程玉酌心下快跳,鼻頭一酸。

但他是太子,當知這有多難!

程玉酌向他看過去,他笑笑,那笑讓程玉酌更覺心下酸痛。

自己不是魏丹菱那般身份,他也不是隨便什麽人。

程玉酌想,如果他說出自己,楊柏泉還不曉得有何等驚詫反應。

然而趙凜再開口,話鋒卻是一轉,“不過退親一事,又是另外的一樁事了。”

“另外一樁事?”楊柏泉聽暈了。

程玉酌也迷惑,他沒有承認他們兩人的事情,也沒有將這兩件事並在一起。

楊柏泉已經不知道趙凜葫蘆裏賣的什麽藥了,“那是為何?”

程玉酌也想知道他要做什麽。

可他又是一個眼神掃過來。

這一眼,小棉子明白過來,連忙跟程玉酌示意,該走了。

程玉酌被趙凜這一番行為弄得頭暈眼花,當下他讓她離開,她反而有些不放心。

可他偏不讓她

繼續聽下去,她也只好隨著小棉子走了。

趙凜將她一切反應收在眼底,瞧見方才他說那番話時,她眼中一時的淚光。

他要讓她曉得他的決心,就從退親開始。

不過面對楊柏泉,趙凜卻不能這般直接。

他親自起身請了楊柏泉坐回去,“先生不必驚嚇,且看看這個。”

他拿出一本折子遞過去。

楊柏泉滿頭霧水地打開,看了一遍,又滿頭霧水地合上。

“這是… …?”

“這是魏全清被罷官之後,一位朝臣的折子。這折子上懷疑魏家與那厭真生和《禍亂野史》可能有牽連,又彈劾魏家為江南讀書人說話,乃是有意拉攏人心,並且提出這樣的人家出身的女子,不應為太子妃,太子應該退了這門親事,免得日後出現外戚勢力過大的局面。”

楊柏泉一瞪眼,“簡直胡說八道!魏家和那厭真生有什麽牽連?還說魏家為江南讀書人說話是拉攏人心,簡直無稽之談!魏家無需拉攏他們,都是他們巴不得上門才是!”

趙凜笑笑,“不過外戚這事,倒不是沒有道理。”

楊柏泉幹忙要勸趙凜不必擔心,趙凜擡手止了他。

“孤要說的不是這個,而是上折子的這個人。”

這個人是個禮部小官,與此事並不關系,這一折子也夾在眾多折子裏不起眼,可楊柏泉瞧了一番,瞧出了門道。

這個人沒什麽立場,總是在暗中辯駁投石問路,所言之事,多半是朝臣與皇上意思不合之事。

楊柏泉琢磨。“太子殿下覺得,此人是皇上的人?這折子是皇上的意思?”

趙凜點了頭,“當初這門親事皇上便不甚看好,此番我南巡途中以親兵生擒襄王,聲望突然高起來,我想皇上也會不安吧。”

幾次請調兵都石沉大海,那時楊柏泉就看出來了。

就算是自己的兒子,皇上也不會全然信重。

楊柏泉再看這折子,心下思量了一番。

“所以太子殿下想要退親,免得皇上忌憚起來?可就算如此,皇上又能免除多少忌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