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氣氛沉寂許久。

言忱纖長的手指不經意撥動吉他的弦,發出了錯亂的幾個音。

四目相對,誰也沒先避開。

隔著幾米遠的距離,周遭還有那麽多人,但此刻好像時間靜止了一般。

任誰也能看出兩人之間好像有些什麽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偏偏最邊上理工科的直男們離得遠,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聽言忱話說到一半卻突然噤聲,就像是看戲到一半沒了下文,心裏被吊得不上不下,在這滿室寂靜中開口,“小姐姐,你說要唱什麽啊?”

言忱近乎潰亂的思緒才慢慢回攏,她的目光繞過門口來人,投向最角落處的男生們,笑了一下,“唱首粵語歌吧。”

被摁下暫停鍵的奶茶店這會兒重新被放在時間的齒輪之上,開始慢慢運轉。

交談聲漸多,言忱掃過弦之後開始彈前奏。

平和舒緩的前奏流暢又自然,言忱刻意避開門口,余光裏倒是看到他跟一同進來的女孩兒往左側挪了挪,女孩兒想說些什麽,最後見他緊抿著唇閉口不言,只好放棄聊天自己尋了個位置坐,但他沒坐。

他站得筆直挺拔,那雙眼睛像是利劍,直直地望過來。

言忱坐在高腳凳上,如同往常一般彈奏,但唱第一句時聲音略有些哽咽。

好似是自帶的生理反應,在第二句時便被她壓了下去。

在南宜待了幾年,她的粵語比以往標準許多,唱起來也愈發有味道。

她以前就愛聽這首歌,但很少唱。

這會兒唱起來倒別有一番感受。

她纖長的手指撥動吉他的弦,獨特的煙嗓感染著在場的每一個人。

在唱完了那句“未算孤苦也伶仃”後,她的手指擱置在吉他上,有很長時間的停頓,然後在滿室寂靜中撥動吉他,節奏比之前愈發動人,在那瞬間她擡起頭,朝著門口的人笑了下。

唇角微翹,藏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聲音也比之前更高,像是突然從輕音樂換到了搖滾樂。

“明知愛這種男孩子

也許只能如此

……”

她一邊笑一邊唱,比往日鮮活得多。

前幾日在店裏唱歌時言忱也笑,但大多是跟人敷衍地笑笑,笑意從不達眼底,笑完很快就投入到表演中。

但今天她的笑裏帶著挑釁,卻有溫度。

言忱環視著店裏眾人,演唱情感充沛。

高潮部分唱過兩次,在唱第三次時也接近尾聲,她的目光忽然徑直落在門口的人身上,和他四目相對。

他的眼睛好似就沒眨過,這會兒眼尾泛了紅,眼睛裏亮晶晶的,蘊含了太多復雜的情緒,讓人看不出喜怒。

言忱也不知怎麽想的,她的手指在弦上翻飛,從尖銳的一弦到厚重的六弦,秀了一波技巧,然後在和沈淵的對視中才開始唱,聲音愈發沙啞。

“但我會成為你最牽掛的一個女子

朝朝暮暮讓你猜想

如何馴服我

……”

吉他尾音停止,一曲終了。

店裏眾人卻沉浸在音樂中久久回不過神來,一室寂靜。

而沈淵在寂靜中朝她走來,兩人的目光自始至終都在空中交匯,她噙著笑看他,似在挑釁。

當店裏響起第一聲鼓掌時,沈淵剛好走到言忱對面。

離得近了言忱才看到,他那雙好看的眼睛此刻好似有淚光湧動,但他從不是個愛哭的性子,就算那時跟人打架受了極重的傷,也沒紅過眼。

印象裏他唯一眼尾泛紅是他們在南京那晚,兩人肌膚相抵,他克制又隱忍,在昏黃燈光下吻了吻她的眼睛,最後去沖了個冷水澡。

這會兒隔著吉他,言忱仍舊朝著他笑,眼裏又酸又澀。

六年未見,他好像比以前還高了一些,仍舊瘦削,卻比以前健壯,身姿挺拔,單站在那兒就讓人移不開眼。

原來無論冬夏都穿一身黑的人,此刻穿著白襯衫,外邊搭了件淺灰色的風衣,跟今日春雪格外相襯。

言忱手邊的吉他被無意識撥動,錯亂雜音顯得店裏愈發寂靜。

眾人似乎都屏住了呼吸。

沈淵停在她面前,在良久的對視後,言忱卻率先退卻,她的手指撥動吉他,吉他的尾音都在顫,她清淩淩的煙嗓低聲唱著:“明知愛這種男孩子,也許只能如此,但我會成為你最牽掛的一個女子,朝朝暮暮讓你猜想……”

後半句還未唱完就感覺有風刮過耳側,隨後“咚”的一聲,震得言忱彈錯了兩個音。

她擡起頭,正好和沈淵對視。

而她的臉頰左側,是他橫過來的胳膊,健壯有力,甚至她的余光可以看到他大臂的肌肉在跳。

言忱朝他挑了下眉。

他嘴巴微動,但隔了許久,他才發出聲來,音色比言忱剛唱完歌的還沙啞幾分,他說:“言忱。”

“你成功了。”

他好似用盡了全身力氣,但只有言忱一個人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