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愛哭鬼二合一(第2/3頁)

方涇把藥放在桌上,跪下來對他說:“兒子以前在惜薪司裏做雜役,上面的太監非要多拿冰炭,兒子耿直不允,他記仇,找了人把兒子按在陰溝裏揍斷了幾根肋骨,打出了血,連腿都瘸了。後來送安樂堂裏,直接扔棺材板裏,就等著咽了氣直接釘板子送出宮去。是幹爹救了我,讓人給我治病,兒子才活了下來。”

“後來那些害我的人,兒子也都報仇了。有的勒死,有得扔糞坑裏淹死。七八個人,兒子一個一個把他們都弄死了。”方涇說。

傅元青聽他哭了好一會兒,忍不住嘆息一聲。

“我記得剛收你入司禮監,你非要尊著習俗叫我老祖宗,又要認我做幹爹。我並不在意,可陛下不喜。陛下叫我做阿父,便不允許你與他一般稱呼。”傅元青輕輕放上一顆黑子,如今黑棋已占大半領域,白棋上躥下跳,頹勢略顯,“你平日裏畏畏縮縮,對誰都一臉笑意。偏偏這時候倔得跟驢一般,犯大不敬之罪也要認我做幹爹。陛下罰你廷杖,你不改口。你不改口他便要一直打。等我趕到的時候,你連帶後背、大腿、屁股都打得稀巴爛。你瞧著我來,還叫了我一聲幹爹。”

方涇含淚看他。

傅元青道:“連陛下都拿你沒辦法,我也沒辦法。便由你去叫。”

方涇被傅元青說得更難過,他磕頭哽咽道,“兒子走的歪門邪道的路子,可對幹爹從來不敢有半分惡念。只想救您,只想讓幹爹活著。誰都可以死,只有幹爹不行……”

“方涇。”他咳嗽了兩聲。

方涇哭得意識有些模糊,擡頭看他:“幹爹?”

“讓曹半安來見我。”傅元青說。

方涇搖頭:“剛曹哥在外面求了主子爺,主子爺不允。”

“讓半安來見我。”傅元青嘆息,“你總有一句話得聽我的……我還是你幹爹。”

方涇被他的話說的無地自容,再有什麽都已壓不住他這愧疚的心裏。在傅元青的眼神中最終應了聲是,然後便退了出去。

傅元青沉吟一會兒,擡眼看向棋盤上的局勢。

如今白子已蜷縮一隅,黑棋在棋盤上肆無忌憚的圈畫領地,乍一看黑棋勢力要起,可整個棋盤白棋散落,將黑棋的實力分割的四分五裂。

如今棋盤上混亂不堪,恍惚中有崩盤之象。

昨日太廟減謚一事,陛下並未一時氣話,甚至不打算遮掩。大張旗鼓入了皇城,將昏君的樣子做足。

今日若上朝定要被群臣攻擊,少帝卻絲毫不在意。

……是不是有些別的打算。

權柄交叠之時,恐慌夾雜著別的心思,局勢總有些動蕩不安……

只是不知道老天爺還許他多久的時間。

正在出神,曹半安已經進來,跪在腳踏上,握著他的手腕,瞧見了那鐐銬,眼眶發紅:“老祖宗,您受苦了。”

“我沒有大礙。”他輕輕咳嗽,“只是不知道今日朝局如何。”

“皇極門已經傳來消息,師建議大人領銜,聯合了二百六十多位大臣們一起上奏,斥責陛下不守祖宗禮制,為皇考減謚,又斬皇考靈位,是昏庸亡國之道。”

“那我呢?”

“您?”

“昨日天子擁我坐輦走中道入朝。無人進諫嗎?”

曹半安搖了搖頭:“皇極門那邊兒暫無須消息傳來。”

“都察院也沒人諫言?六科廊呢?”

“皆無。”

傅元青在棋盒中撫摸著棋子,棋子冰涼,輕微撞擊,發出悅耳的響動。他知道自己已燒了起來,他身體太差,便是這般調理但凡有些風吹草動,便好不起來。

“皇上算好的。”他說。

“什麽?”

“皇上看似震怒,失了所有理智。可昨日所做作為又極為縝密。該讓外臣知道的,都全然知道,不該讓外臣知道的……沒有人知道。”

曹半安怔了怔,道:“可主子爺為何要如此?”

曾經中心天元是一顆最先放落的黑子,在拉鋸中多次翻轉,如今已經有一白子在天元處。

“他知道我以身為餌、為他震懾朝野而死的心,便急著自己擋在前面。可他又想護我……所以便無人知道我與天子共輦,也無人知道我被拘於永壽宮。”傅元青笑了一聲,可眼角泛紅,“他知道那些有心思的人,受不得天子昏聵這般的誘惑,自然已在暗中蠢蠢欲動。”

“主子爺愛惜老祖宗。”曹半安問他,“老祖宗也知道了主子爺的苦心……這不好嗎?”

“你不要學方涇的口氣,說些什麽違心的話了。”傅元青道,“有些事你比他懂我。”

傅元青又執一白子,在空中半晌才緩緩落下。

只這一子,周圍黑棋氣口已封,棋盤上局勢陡然翻轉,黑棋死傷大半。

傅元青將那白子周圍黑棋一一提走。

一只白子孤零零的在星位上,與中心天元交相輝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