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愛哭鬼二合一

寅時一刻,天邊有些朦朧的光線。

天子輦駕便已恭候在宮門外。

又過了一刻,永壽宮的大門打開了,少帝從裏面出來,周圍眾人皆跪地叩首。他匆匆而行,快上輦時曹半安從人群中匍匐兩步跪在少帝腳邊。

“你想見他?”少帝聲音透露出些許的漠然。

曹半安伏首跪地,道:“是,求主子爺賞個恩典。”

少帝冷笑一聲:“從今日起,司禮監大印由你代管,北鎮撫司的提督權也給你了。傅元青身體不適,便讓他好生歇息吧。”

曹半安怔了怔:“主子……”

少帝那裏還理睬他,轉身上了步輦,對德寶道:“走吧,去皇極門。”

德寶應了一聲,已命前面錦衣衛警蹕,向太和門方向而去。

過了一會兒,便只剩下曹半安與方涇站在那裏。

方涇說:“恭喜曹哥。”

曹半安問他:“自年初,朝內就傳出要削減老祖宗手中權柄的傳言。自批紅權被奪,東廠交予你手中,接著不能上朝,如今……司禮監與北鎮撫司都被拿走。老祖宗還剩下什麽?”

方涇被他質問說得有些心虛,移開眼去,道:“老祖宗還能活著。靠著大荒玉經,老祖宗能長命百歲。”

“你真是糊塗。”曹半安斥責他,“你聽主子的,這般蠻橫對他,搶了他心頭唯一一點念想。他連還怎麽活得下去。”

方涇不語。

“退一萬步說,朝廷內跟紅頂白、趨炎附勢的人多了。老祖宗沒了這些儀仗,還能再活幾日?還不讓人生吞活剝了嗎?”

方涇道:“主子爺自有安排。”

曹半安終於知道不論如何去勸,方涇都不會再聽。

他看向那永壽宮的屋檐,輕輕嘆息一聲:“老祖宗心懷松柏,方涇,你不能,也不應該枉顧他的意思,做他不想做的事情。就算你是為了救他,就算你是為了護他。”

兩人正說著,牧新立已經提了藥箱過來。

“曹秉筆。”牧新立打招呼。

曹半安面色並不算好,客氣道:“牧院判。”

牧新立覺得有些怪,又猶豫了一下給方涇打招呼:“方秉筆。”

方涇的臉色可就不好了,他陰惻惻笑了笑:“走吧,院判,給老祖宗瞧病去。”

“給老祖宗瞧病?在永壽宮?”牧新立看了看二人,表情有些惶惶:“這到底是怎麽了?”

“院判別問了,跟咱家進去吧。”方涇帶著牡新立進去,不再看曹秉筆,道,“他昨兒折騰壞了,今天肯定要病起來。”

*

傅元青已經燒了起來。

這次他意識很清醒。

脖子上的項圈被收了起來,手腕上的鐐銬並沒有去掉。

方涇料得不差,他們進去的時候,傅元青已經被更換了清潔的衣物,坐在榻上,盯著自己手腕上那條鏈子出神。

牧新立自然不敢問為何傅元青躺在永壽宮,也不敢問旁的事兒,只道:“掌印,卑職為您請脈。”

傅元青回神,擡手過去:“煩勞院判了。”

說話間,鐐銬又響動了幾下,然後露出了純金做的手銬。

牧新立一窒,又裝作平常的樣子給他把脈,過了一會兒,牧新立道:“老祖宗身體虧空,昨夜大約是、是陛下寵愛的久了,有些操勞。卑職給您開些補劑,調理下就好。”

“好。多謝院判。”

“您客氣了。”牧新立道,退了出去。

他與方涇在外面小聲說著什麽,傅元青聽不清楚,又有些出神。

他以為在司禮監那樣的清閑日子就是極致。

原來還有更枯燥無味的日子在等著他。

他看向小幾上擺著的那套棋具。

沉香木做棋盤,白子為玉,黑子為黑曜石,盡顯奢華富貴。

年輕時,他愛搜羅精致物件,這樣精雕細琢的得了肯定寶貝萬分。如今倒沒了感覺……只覺得有些暴殄天物。

沉香也許並不想做棋盤。

白玉與黑曜也並不甘心做天圓地方的棋子。

身不由己,被人執手落入這迷局之中。

他猶豫了一下,拿起冰涼的黑子,下在棋盤正中。接著一手執黑一手執白,與自己下了起來。

又過了一會兒,方涇大約是把牧新立送走了。

端了碗熱騰騰的藥上來,小聲說:“幹爹,您先把這個藥喝了吧。”

傅元青手中出棋不斷,正在棋盤上打得焦灼,並不理他。

“幹爹,您喝藥吧。”他又喚了一次。

傅元青行棋慢了下來,抱著白棋盒,緩緩開口問:“是什麽藥?”

“百裏時之前給您開的救命方子。”

傅元青出棋,斷了黑棋的氣,提五子。

“不喝。”他說。

方涇眼眶紅了:“幹爹,您這病您比兒子清楚,燒起來不喝藥就壓不住。兒子求求您,喝了藥能保命。”

傅元青心腸極軟,聽到他哭腔,嘆了口氣,搖頭:“不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