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淚(二更合一)(第2/3頁)

劉玖哭了:“怎麽辦啊,老祖宗,主子爺這是冒犯神廟皇考,是忤逆祖宗的大不敬罪。這是咱們這些主子身邊兒人的死罪。回頭被外臣一頓口誅筆伐的,人就要被杖斃啊。這朝太難上了,我不去了,我再也不去了!”

劉玖在這邊哭著。

季茹從外面端了新燒好的茶進來。

遞了一碗給傅元青,季茹問:“老祖宗,燙不燙,要加冰嗎?立夏從冰窖裏拿了些冰出來,在配房裏捂著。”

傅元青搖搖頭。

茶是滾燙的,只是如今他身體漸漸虛弱,焐著手也只覺得有些暖意。

從他回宮,到現在也四五日了。

陛下不曾召見他。

太廟上值的名單裏,也沒排他的值。

開始心也是懸著的,然而陛下開始了禦門聽政,傅元青有輕微松了口氣的感覺——至於為何如此,為何有些失落又有些輕松,他不敢細想,也不願細想。

他俠坐於榻上,雙手捧著那碗茶,安靜了一會兒,一時間司禮監裏只有劉玖的哭聲。

“陛下今日在哪裏?”他問。

“還在太廟。”方涇道,“曹哥跟著伺候。”

傅元青放下茶,站起來:“半安也連著六七班了,我過去替他一趟。”

方涇皺眉:“老祖宗,您最近又頻頻風寒,您別去了,身體不好……”

“我自己的身體我清楚。可是先帝移廟這樣震撼朝野的事,絕不能讓陛下去做。”傅元青站起來。

他穿好補服,依舊覺得有些涼意,便對方涇說:“幫我去櫃子裏把正月裏那件貂絨大氅找出來。”

方涇眼眶紅了:“幹爹,那可是三九臘月穿的氅衣。您身體都這般了嗎?您歇歇,歇歇吧。兒子去找主子爺說,兒子去求主子爺。”

“半安勸不住陛下,你也不行。只能我去。”他道。

方涇擦了擦眼淚,入內翻箱倒櫃。

傅元青別上貂珰與牙牌,整理了一下腰間搭扣,然後對劉玖道:“劉廠公。上朝議事是陛下委以你的重托。包含陛下萬般信任之意。如今恐有災禍就推卸責任,你就沒想過陛下知道了如何處置你?”

劉玖哭的眼眶都腫了:“那、那該怎麽辦,求老祖宗給指條生路。”

傅元青抿嘴一笑:“生路我早就為廠公指過,您拿著三法司公文在北鎮司想要提審侯興海時,我便說過。”

劉玖一臉茫然。

“四個字,可明哲保身,可無愧於心,可頂天立地。”傅元青對他說。

“什、什麽。”

那件傅元青穿了好些年的天青色羊絨貂絨氅衣,終於在箱子底被找到了。

方涇提留著為傅元青穿上。

“公理天道。”

傅元青說完這話,轉身踏步離開了司禮監。

*

他坐凳杌抵達太廟前殿外,曹半安與神宮監掌印高勤海在外面急的團團轉,見他來了,連忙下階。

“老祖宗。”高勤海要哭出來了,“您可算來了。”

傅元青回禮,看向曹半安。

“主子爺入內後,就把大門關了,不讓人近。”曹半安說,“從門縫裏,看主子爺把靈台都砸了……”

他聲音小了些:“還把先帝的牌位扔了,這會兒似乎打算用蠟燭點燃了燒著玩……我們真著急,說要不卸門軸進去。”

“進去是死。不進去神廟牌位被燒也是死。”高勤海渾身發抖,“老祖宗救我,老祖宗求您救救小的。”

“半安,讓賴立群安排魏飛龍帶隊,圍住太廟,替換掌廟的這些宮人。”傅元青對曹半安說。

“是。”

“讓周圍所有人都退出太廟。”傅元青對高勤海說,“記得讓大家封嘴。絕對不允許提起任何有關的事,不然就真的救不回來了。”

“好,好,我知道了。”

傅元青深吸了一口氣:“想辦法開門吧。我進去。”

*

宮人們卸下半邊門板,巨大的門板傾倒下來,被勉強撐著,露出一條縫隙,傅元青便從那裏面鉆了進去。

外面的人們悄無聲息的又把這門板裝了回去。

於是太廟諾達的前殿便安靜了下來。

陽光從格子狀的窗框中射入大殿。

太廟前殿供奉的是先前七位逝去的天子。

以左為尊,從左到右共計七廟。

在七廟之上乃是太祖皇帝的牌位。

頭頂有藻井,中空,鑲嵌透明琉璃瓦,光芒射下來,落在太廟中間,形成了流動的七彩祥雲。澡巾的榫卯上雕琢繁華的雲外仙山,一共七層,與天子七廟一一對應。

最右邊那小廟被砸的稀巴爛。

經緯被刀劍撕碎。

香爐倒塌。

趙謹……或者說成帝的牌位被扔在了長命燈裏,紫檀木如今浸泡了滿滿的油脂。

“你來了?”坐在蒲墊上那個有些憔悴的人問他。

傅元青行禮:“陛下。”

“不是這樣鬧騰,你是不是都想不起朕這個人?”少帝問他,眼下鐵青,眼裏都是血絲,他拿起酒來灌了一大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