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無需忍耐(二更)
“阿父現在被內閣及劉玖針鋒相對,已經沒了批紅之權,現在又將東廠拱手交出。你就不怕難以自保?”
“談不上是否舍得,本就是為主子的大業操心。如今主子既然不喜,傅元青交出就是。”傅元青叩首說,“但請主子饒了陳景。”
“好啊……”少帝咬牙切齒,手裏的天將軍面具快被他捏碎了,“好的很!一個陳景!一個連名字都沒有的死士!竟然值得司禮監掌印在朕面前伏低做小以奴婢自稱,還要交出東廠之權!才不過十日的功夫,就能迷得老祖宗連江山社稷都不要了。他哪裏好?!”
“求主子開恩。”傅元青只道。
少帝已經盛怒,反復在傅元青面前疾走了好幾圈,最後瞪眼瞧他,怒道:“你不是要交東廠之權嗎?好,朕現在就讓方涇當司禮監秉筆,與劉玖共管東廠!你給我在禁內反省!不準踏出皇城一步。”
“謝陛下——”
“朕累了,讓德寶進來!朕要就寢!”少帝氣的捂著胸口急促喘息,他氣息淩亂臉色煞白,身體似乎十分不舒服。
傅元青怔了怔:“陛下,您可是心悸又犯了?臣讓牧——”
“出去!”少帝聲音沙啞,“朕就是病死了也不用你管。”
傅元青退了出來。
在廊下站定,德寶匆匆過來,擔憂道:“老祖宗,您沒事兒吧?”
傅元青回神:“我沒事,陛下讓你去侍夜……你一會兒再看看,陛下的心悸是不是全然好了……”
話音未落,就聽見裏面少帝的聲音傳出來:“讓方涇滾回來受命!”
“是,主子。”德寶連忙應聲。
“陛下正在盛怒之中。你多擔待些。”傅元青說。
“小的明白了。那小的進去了?”
傅元青看著寢宮的窗戶,並不答話。少帝雖然震怒,但是不知道為什麽,總覺得怒氣下透露出一股子委屈勁兒來,倒讓人沒有那麽驚惶。
“這是怎麽了呀……”德寶擔憂的看看他,又看看後殿裏面,躬身入了寢宮。
養心殿後殿的燈,很快便又暗沉了下去。
最終悄無聲息。
*
司禮監值房本就離養心殿不遠,傅元青拒絕了凳杌,一路走了回去。
夜色已深,黑天整個壓下來,蓋在森紅色的朱墻上,說不出的壓抑,讓人喘不過氣來。
少帝並非皇後的孩子,他是趙謹龍潛時的李側妃所生。
李側妃懷孕那年,他們正喝空了瓊宇樓的桃李春風,醉醺醺埋下了剩下的,回去的路上,趙謹笑著說:“蘭芝,我要有孩子了。是李側妃的,側妃素來機敏,孩子一定像她。我好高興啊……蘭芝。”
他只能笑著說了聲恭喜。
趙謹說:“蘭芝,你是年齡最小的四閑,做他叔叔,便給他起個名字吧。”
彼時,天剛亮起,霧靄中透露出一種乳白色的光,惹人喜愛。
“晨煙暮靄,春煦秋陰。”他道,“便叫做煦兒,可好?”
“趙煦,好名字。”趙謹說,“好,就叫煦兒。”
李側妃生下趙煦後身體便虧空,半年不到仙去了。
趙謹時真的喜愛李側妃,大病一場,自那之後身體亦每況愈下,他的兄弟有三,原本輪不到他登基,可太子病故,二皇子麻風,老三膝下無子。
只有趙煦,得了端孝帝喜愛,繼而將老三趙晁封潘於秦,皇位自然而然傳給了趙謹。
他再見趙煦便是先帝托孤之時。
幼小的皇帝,突然得到掌印之位毫無根基的太監。
這絕不是什麽讓人愉悅的身份。就像是忽然扔進狼群中的鮮肉,只等待禽獸瓜分。
傅元青努力回想這些年,他跟少帝是如何過來的,記憶在黑暗中有些模糊,很多時候他全然記不清了……
手心,還留著為他束發時的觸感。
懷中,仿佛還有他哭著瑟縮時打濕的淚痕。
他看著少帝慢慢長大,從龍椅上那個連腳踏都踩不到的稚子,從那個在暴風雨中哭著躲在被子裏的孩子,從那個被外臣強詞奪理亦不敢回嘴的惶恐的小人兒……慢慢的、慢慢的就走到了今天。
此時,他走到了司禮監值房門口。
司禮監秉筆太監曹半安已接到消息,從裏面出來,作揖道:“老祖宗回來了。”
傅元青道:“我這十來日不在,辛苦你了。”
曹半安笑了笑:“談不上辛苦,主子最近都沒早起聽過政,不需伺候。半途還讓劉玖搶了批紅之權,後面幾日竟覺得清閑自在。”
“後面還要更清閑。”傅元青沒進司禮監,再往前走了幾步,就是他掌印值房,他對跟過來的曹半安道:“主子讓我最近都在皇城內自省,應該都不會出宮。曹秉筆便休息幾日吧。等錦衣衛從南京押了錢宗甫回京,你再入宮。”
曹半安一怔:“從南京來回,至少得二十來天。我現在出宮是不是太早了點。您夜闖宮掖、策馬皇極殿廣場的事兒已經傳出去了,一定會被外臣說道。我若在宮內還能幫老祖宗應付一二。現在出去豈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