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想睡你

近13個小時的飛行後,江乘月所坐的客機在A國機場降落,他推著行李箱,一路跟著人群往外走,入耳是帶著各地口音的英語,偶爾聽見有人接電話時用德語打了招呼,他站立回頭,只看見一個頭發暗淡的德國中年男人。

在給關機十多個小時的手機開機前,他內心忐忑,手卻不怎麽聽指揮,急匆匆地按上了開機鍵。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在機場,這裏的信號很差,屏幕上方扇形的信號圖標只有搖搖欲墜的一個點。

路許的消息是幾個小時前發來的——

“飛吧,時間到了沒回來,我就飛過去打斷你的腿。”

大概是說完了又覺得這句話有點過分,路許又追加了一條——

“代我照顧好你自己,代我問曲阿姨好。”

旅途的不安和疲憊像繚繞在他心上的煙,被這兩條消息遣散了,他還是第一次只身一人來了這麽遠的地方。

走出機場,藍天在他眼中像是拉了廣角鏡頭般延伸,天空下零散地種著幾棵他沒見過的植物,樹幹光禿禿地聳向雲端,頂著樹梢上七零八落的幾片葉子。

臨出發前,他以為這裏會很熱,但現在看來,跟七八月份的火爐城市差遠了。

不遠處有人舉著接機牌,上面寫著他的名字,江乘月推著自己黑色的行李箱快步走過去,跟來接他的人打了招呼。

來人愣了一下,隨即熱情道:“曲婧的孩子,都長這麽大了,出落得這麽好看。經常聽她提起來,總覺得還是個十一二歲的小孩。”

“她經常……提起我嗎?”江乘月問。

這位阿姨姓喬,是曲婧的同事,很愛說話:“那是必然啊,動不動就是我們家江乘月怎麽怎麽的,我們在這邊工作,經常顧不上家裏孩子的學習成績,就她擱這麽老遠還盯著。”

“她……還好嗎?”江乘月問。

“人已經醒了。”對方說,“沒和你說全,沖突發生的時候,一塊爆炸的碎片沿著她頸側擦過去,很險,但是只破了點皮,後面身體也出問題,做了手術,她聽說你要來,還抱怨不該通知你。”

江乘月的指甲在手心裏掐出了一道半月形的痕跡,沉了一路的心,稍稍地放松了一點。

他跟著喬阿姨出機場,上了一輛車,倚著窗戶,回頭看了窗外奇形怪狀的那幾棵樹。

“是不是覺得這邊比想象的要好些?”喬阿姨見他挪不開眼睛,問他。

“嗯,是不太一樣。”江乘月有些不好意思地收回來目光。

這裏真的沒有他十幾年來想象得那般荒蕪。

“你剛剛走出來的機場,是我們C國當年援建的,是不是挺氣派?”喬阿姨說,“不過我們還要往北走一些,那邊要荒涼點。”

江乘月倚在車窗邊,借著不穩定的信號,給路許發消息。

路許找了路念,在問這邊的情況,同時也騰出時間來照顧他的情緒。

[竹筍]:[照片],好奇怪的樹。

[kyle]:嗯,我七八年前玩過一陣子攝影,去那邊旅遊時也拍到過差不多的,你看。[照片]

[kyle]:猴面包樹。

[竹筍]:你竟然認識?

[kyle]:剛剛問了Nalson。

江乘月還想回一句什麽,但消息發出去,就被打了個鮮紅的感嘆號,信號斷了。

“往北走的話,信號會變差。”喬阿姨說,“有時候打電話,需要找有信號覆蓋的地方。”

江乘月點點頭,暫時和路許失了聯系。

-

病房很簡陋,但基礎設施還算齊全。江乘月把行李箱放在門口,推開有些斑駁的病房門。

他大概有兩年沒見過曲婧了。

不管是那個那通電話,還是喬阿姨的說法,都是有所保留和緩沖的,闌尾手術在前,受傷在後,曲婧受的傷比他想象得要重,脖子上纏著的紗布還在滲血,說話時也有些強作鎮定掩蓋下的有氣無力感。

“期中考試怎樣了?學校那邊是請假了嗎?”熟悉的問題。

“請了……半個月的假。”他站在原地沒動,呼吸有些急促,他其實想說,這麽危險,為什麽要留在這裏,但他一路由南向北,見過那座宏偉的機場和異域的植物,他又張不開口,說那樣的話了。

他們之間,和尋常母子的關系有所不同,因為常年在海外,曲婧對待他的態度,總像是還在對待小時候的他。

“你那是什麽表情呀?”曲婧打破了房間裏的沉悶氛圍,“怎麽十八九歲了,還那麽愛哭?”

江乘月賭氣般地搬了把椅子在床頭坐下:“沒哭。”

他只是有種劫後余生般的慶幸。

很少有人能懂,他在接跨國陌生電話時的緊張和恐懼,他真的已經不想再失去了。

“等信號好的時候,給你路阿姨發條消息,說你已經順利到達。”曲婧說,“她很擔心。”

“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