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老照片(第4/5頁)
張念雲把照片重新疊好,鎖回鐵盒子中,自言自語道:“要是你能見到葉楓就好了,你們肯定會是好朋友的。”
她不知道的是,多年後巧合之下,葉楓真的認識了路迎酒。
在路迎酒最低落的那段時間,葉楓天天踩著個破單車,到樓下喊他起床。
兩人一同發現了復活的真相,一同毀掉了被蛛母侵蝕的山脈,一同工作在酒吧和事務所,是很好很好的朋友。
石碑閃爍,似在催促。
張念雲終於是下定了決心,從腰包中掏出了一把軍刀。
軍刀細薄卻有著血槽,是一等一的兇器。她輕輕側過刀身,寒芒閃爍,又低聲說:“要是我能……”
她頓住了。
沒把最後半句話說出口。
她拿軍刀對準心口,不再猶豫,幹脆利落地刺了進去,又狠狠拔出。
路迎酒呼吸一滯。
原來張念雲是在這個時候自殺的。
或許她早就意識到這個結果了,所以,才讓葉德庸拿了一把鑰匙,好在之後繼續使用這些照片。
大量的血噴薄而出,濺上石碑。
她請神了,在致命傷下依舊保持了意識,用顫抖的手指沾著猩紅,一筆一劃在碑上畫著什麽。
這是難以想象的毅力與冷靜。
身體不斷失溫,死亡的恐懼足以吞沒一切,陰冷感覺遍布全身。
此時此刻,她竟然還能畫出陣法。
隨著張念雲的動作,石碑的閃爍慢了下來。
而當她最後一筆落下,無力地扶著墻倒下時,石碑已經恢復如常了。在那陰翳的天邊,眼睛停止了轉動,像是得到了另類的、暫時的補償,緩緩合上。
她竟然將自己獻祭給了天道。
風雨漸熄。
對於其他人來說,這只是微不足道的一個雨天。
路迎酒退後半步,覺得他的胃部被一只無形的手給攥住了。
沉甸甸的,傳來了惡心感與痙攣感,血液冰冷。
——他忽然覺得,自己好像誤解了一些東西。
一些至關重要、從沒有人告訴過他的東西。
張念雲倒在了血泊中,瞳孔慢慢失焦。
臨死之前,她和陳敏蘭一般,聽到了諦聽帶來的心音,勉勉強強凝聚最後一點精神,看向一個方向。
她正正好好與路迎酒對視了。
她微微睜大了眼眸,似是不可思議,以氣音喊道:“……路迎酒?”
“路迎酒,是你嗎?”
路迎酒下意識想要應答,卻發現自己的聲音化作了緘默,她根本聽不到。
正如諦聽所說,過去不可被改變。
他無法做出任何事情,包括應答。
張念雲就這樣等了幾秒。
她輕聲道:“你可能不知道我是誰,但我已經認識你很多年了。”
她好像知道自己得不到回應了,嘴唇顫抖,卻露出了一個弧度很小的笑。
帶著溫柔和釋懷。
她說:“我們本來有機會見面的。有一次你找不到人一起跳房子,坐在大院裏發呆,那時我就在旁邊偷偷看著你。我想陪你一起玩的,還有很多次我都想見你,但是……但是我不應該。”
她有著千言萬語想要道出,包括隱藏多年的秘密,包括監視的原因,包括這場無人知曉的自盡,但最終還是失了氣力:“你不必知道我是誰,這一輩子都不需要知道。”
路迎酒攥緊了手指。
一種戰栗感攀上他的脊椎。
為什麽她願意付出生命呢?
他們甚至連一句話都沒有講過啊。
然而,他又想起張念雲看向照片的神情。
對於路迎酒來說,她是素未謀面的陌生人。即便是在此時,他心中除了震撼,也無法生出更多的柔軟之情。
情感是需要沉澱的。
在這麽短的時間裏,對這樣一個陌生人,任誰都不可能有深切又真摯的情感。
但是對於張念雲來說,路迎酒是她從小看到大的孩子吧?以至於見他孤獨時想要陪他,見他高興時會隨之開心,見他煩惱時也會著急。她躲在暗處,當著一個合格的監視者,過了近十年的光陰。唯一一次破綻,是她見到路迎酒看了路邊的金魚很久,卻最終沒有買下。
她猶豫很久,偷偷買了幾尾最漂亮的,放在他家門口。
年少時的路迎酒見到,自然是很高興的。
——他以為的意外之喜,其實是一份蓄謀已久、小心翼翼的愛。而他永遠不可能知道了。
血液順著台階流下,石碑上滿是猩紅。
張念雲完全失力,意識飄散。
在這最後一秒,她的目光似乎透過了鏡子,確確實實,落在路迎酒的身上。
路迎酒讀著她的唇形聽到最後一句話:“你都長這麽高了啊……”
呼吸停滯。
她死在了血泊中。
場景飛速遠去,眼前一片漆黑。
再亮起來時,青燈幽幽懸在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