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入春的第一日,徐衍昕便在收拾行李箱,剛拿出來的東西沒過多久就歸了位。其間徐昭陰沉著臉,倚著他的門檻,似乎在研究自己的指甲,“下一步你是不是要移出我們家的戶口本了?”

收拾的手一頓,徐衍昕說:“我不想走你給我安排的路。”

“說得好像你之前聽了我的似的,進了高中後,你什麽時候走過我安排的路?你越來越有主意了,我管不住你了,”徐昭冷笑一聲,“徐陽步步高升,你呢?水不往低處走,可你徐衍昕偏偏往底下鉆。”

徐衍昕將掛在窗邊的風鈴攏在手心,放進泡沫填充過的收納盒裏,才說:“媽,你有你的路。我也有我的。”

徐昭聽了這話,差點繃不住表情。

明明氣焰沖冠,徐昭偏偏要做出一副冷靜自持的姿態。從前的徐衍昕屈服於這樣被壓抑的憤怒,如今卻只覺得可憐又可笑。宛如站在一幢破敗的樓宇面前,誰都知道它面臨崩塌卻故作穩固。徐衍昕輕輕地說:“我小時候總在想,什麽時候我能和爸爸媽媽爺爺奶奶一起出去旅遊呢?不用去很遠的地方,水族館就行。悠悠哉哉地逛逛水族館,看海豚的表演,一邊吃海底餐廳一邊吐槽它敗絮其中……但我們從來沒有。其實不是因為我們高人一等,有更高的樂趣。相反,是我們太無聊了。無聊到連眼前的快樂都抓不住,就開始誇誇其談遠處的高尚了。”

“媽,爺爺是不是也欠你一次水族館之行?”

當徐衍昕擡起眼睛,用那烏黑的眼珠子凝視她的,第一次看到了她的驚惶,宛如碎裂的瓷器。她無懈可擊的優雅被撕開了一個口,宛如被窺視到不堪的秘密。那是徐昭唯一一次在他面前歇斯底裏,他的母親失去了冷靜和理智,用最殘忍的語言形容她的骨肉,把他的行李扔出門外。

這場架,遲了十年。

或許他早就開揭開他們母子倆的傷疤。

就像徐昭一直以來那麽做的一樣。

當徐衍昕去瑞鑫找江嶼時,張安果然又對他施以了眼刑。這是徐衍昕自創的刑法。畢竟張安撕破了自己柔和的面具,天天用眼神鞭打他的肉身,好像真的能起效似的。若是換一個人被他這麽看,定是要在背後掉兩滴眼淚的。可是徐衍昕面對除江嶼以外的人都算堅強,對他毒辣的眼神熟視無睹。看到張安被他氣暈的表情,他的心情也好了不少,大喇喇地進了江嶼的辦公室。

江嶼戴著眼鏡,正埋頭看案宗,頭也沒擡,只稍稍掀了下眼皮,“放那兒吧。”

“要什麽咖啡?”

聽出聲音不對,江嶼擡眼看去——徐衍昕拖著個行李箱,站在他面前。那行李箱到徐衍昕的腰,襯得他露出來的手腕很是細弱。

江嶼輕皺了下眉,“你要出差?去哪裏?”

“搬家,”徐衍昕笑著,“我申請你家住宅的居住權,享受權利的同時,我會付出家務勞動,並且付一壓三,誠信月結,絕不拖欠租金。”

江嶼抿了下嘴唇,裝模作樣的,像沒聽懂,“什麽意思?”

徐衍昕雙手撐在他的辦公桌面前,大聲說:“江嶼,我們同居吧!辦公時間,我們互不幹擾,絕不討論相關案情。閑暇時間,你做飯我掃地,你洗衣我擦窗,你壓馬路我追狗——別誤會,我沒有罵你。我說的咱倆救的小黑。怎麽樣?”

什麽怎麽樣。

他心臟都快跳到嗓子眼兒了。

但氣勢不能丟,江嶼扯了下嘴角,說:“你追我,還得我包吃包住?”

徐衍昕難得聰明,“但我覺得你是在誘導我追你。講實話,你挺希望我追你的吧?”

被戳穿心事的人仍然義正言辭道:“胡說八道。”

徐衍昕支起身子,斜睨了他一眼,然後跟領導視察似的繞著江嶼的辦公桌轉。江嶼警惕地打量他,不知道他又在演哪出。徐衍昕背著手,站在通透的落地窗前,唉聲嘆氣:“我被我媽趕出家門,只好在大街上流浪。如果你不肯收留我的話,我只能寄希望於魏尋了。不知道他肯不肯讓我住呢——”

徐衍昕的確學壞了,逮著人家的小辮子就使勁薅。

當然,這話是魏尋教的,戀愛指導小魏老師把江嶼分析得頭頭是道——傲嬌晚期,一切激將法和吃醋大法都有雙倍BUFF的特性,吃軟不吃硬,能戰勝傲嬌的唯有空手套白狼的綠茶男孩。當年說比起明日香更愛綾波麗的徐衍昕怎麽也料不到,最後著的是傲嬌男的道,三無都是空。

魏尋獰笑著說,他進,你更進,他退,你抱大腿,他不退不進,你就擺出假想情敵,保證將這傲嬌晚期治得明明白白。雖說那時徐衍昕只顧著給他鼓掌了,但到底還記得兩招。

反正拉魏尋出場就是。

得讓他吃醋。

話雖這麽說,但徐衍昕到底有點忐忑。從來都是別人算計他,他還真沒試過算計別人。江嶼哪能沒看見徐衍昕那偷瞟的眼神,鬼鬼祟祟,其心可誅。就這道行,抓黃鼠狼都費勁,還想抓天生傲嬌精,門都沒有。正當江嶼想戳穿他的小心思,讓他接受現實的毒打,徐衍昕唉聲嘆氣道:“什麽嘛,一點用都沒有。魏尋說的都是假的,真不靠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