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徐衍昕接到江嶼電話時,正在上競賽數學課,給他上課的是徐濡卿從前帶的研究生,叫林鶴,說話一板一眼,但思路清晰。他說了抱歉後,躲到廁所裏聽江嶼的電話,江嶼難得急躁,翻來覆去地說讓他出來,他張望了下底樓鎮守關卡的沈峰和徐昭,只能婉拒。

而江嶼那邊靜了很久,像是回過神來了似的,對他說,那下次再說。

但他不好意思說,徐昭現在幾乎不讓他出門,從前他還能找借口出門,如去超市,去爺爺家之類的,但最近徐昭斷絕了他所有的小心思,只讓他上輔導班,連吃飯時也要聊幾句致新杯的事。

徐衍昕偶爾會說:“我想去爺爺家,聽說這回出題的老師是他老同學呢。”往常徐衍昕只要擺出數學的借口都會得到首肯,但這回沈峰和徐昭都露出一絲驚慌,遲疑了一下,徐昭很快便恢復了冷靜,說:“你自己在家學。”

他還想說什麽,便聽到徐昭轉移話題道:“閉幕式的鋼琴曲準備得怎麽樣?”

他不敢再提別的,乖乖地去練會鋼琴,腦子裏想的卻是江嶼的事。

然而第二天見了江嶼,江嶼卻搭著扶手,輕描淡寫道:“我只是在路邊小店裏看到了這個吊墜,覺得很適合你。”江嶼的手心裏臥了小綿羊的吊墜,徐衍昕笑起來,頰邊梨渦輕陷:“你那天打電話來叫我出去,就為了這個呀?”江嶼道:“沒事就不能給你打電話了嗎?”

徐衍昕當然不是那個意思,但他以為江嶼會跟他說什麽很重要的事,但小羊吊墜似乎也是重要的,他用指尖勾了勾小綿羊那張嫩生生的臉,不再多想,只是從書包裏獻寶似的拿出準備已久的禮物,那台精美的唱片機,巫1900。江嶼從沒見過唱片機,也從沒想過有朝一日他會去聽黑膠唱片,而徐衍昕思慮周全,特地準備了一張Twilight Way的黑膠唱片。

江嶼輕皺了下眉,道:“為什麽送我這個唱片?”

“每次我練鋼琴練到吐,我就會聽這首曲子,要是沒有這首曲子,我大概會得鋼琴恐懼症吧。你也可以聽聽,說不定就會少很多煩惱了。”

“是因為那個小騙子?”

“什麽小騙子?”徐衍昕愣了一下,才知道他說的是小時候碰到的女孩,悻悻道:“她不是小騙子,是我的朋友,但是她從來沒有回過我的信……可能是我以前太內向了,她不想跟我一起玩吧。算算時間,她應該也準備高考了,還是說已經考完了呢?不知道她還不記不記得我。”

江嶼靜靜地注視著他,輕笑了聲,篤定道:“他一定不記得你了,對他而言,沒有友誼,也沒有童年的回憶,只記得一個人傻錢多的小少爺,天天送他一些昂貴的垃圾。”

徐衍昕輕皺了下眉,難得大了聲音:“為什麽要這麽說?”

“你有沒有想過,你那些美好回憶裏的人都沒有如你想象地長大?”

江嶼這麽說。

那時剛入秋,徐衍昕在校服裏搭了件薄絨衫,包住他雪白的頸項,柔軟的絨線勾著他的下巴尖,一如既往的柔軟,臉上浮著兩團粉,像個糯米團子。但聽完江嶼的話,那張雪白的臉難得嚴肅了些,他就這麽凝視著江嶼,似乎想從他滿是傲慢的話裏摘出一絲善意,但江嶼沒有說話,他才悶悶地轉過身,背影透露出三分傷心和別扭,好似在等他叫住,但江嶼沒有,而是把禮物放在了徐衍昕的課桌上,說,我不需要。江嶼說話總是保留余地,但並非出於善意而是模棱兩可,他只是出於傲慢和冷漠,懶得解釋他的“我不需要”,上課上到一半時,徐衍昕難以遏制地思考起江嶼的不需要指的是他的禮物,還是他本身。一旦思考起這個問題,他便無法停下。他那些無處安放的善意,是不是也是“不被需要”?

下課時,他悶悶不樂地趴在桌上,發呆似的望著方可施的側臉,訂正錯題中的方可施注意到他的視線後,頗為驚恐地說:“你千萬別看上我,我可打不過江嶼。”

“不過江嶼真討班長的喜歡,你已經是第二個淪陷的班長了。”說完,方可施又像是說錯話了似的拍了拍自己的嘴。

徐衍昕直起身子,道:“第一個是誰?”方可施轉著眼珠,一臉逃避,嘴裏嘟囔著:“江嶼要是知道是我說的,肯定會殺了我的,你能不能當做沒有聽見?”

“你不是號稱百方通,速速招來,否則等著屈打成招。”

“你那點小伎倆,哪裏比得過江嶼的鐵拳,我不說,真不說!”

但徐衍昕知道他的弱點,在手指哈了兩口氣,把方可施撓得蜷成一條蟲,笑個不停。徐衍昕用了五分鐘,讓方可施交代了個清楚。據方可施所說,事情是這樣的——上一任班長洛詩詩暗戀江嶼一年,追了他很久,但江嶼不僅沒有因此感動,而是差點要揍洛詩詩,害洛詩詩有了心理問題,休學到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