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懷裏橘色的籃球本寫著志安基金四個大字,但經過徐衍昕的塗鴉,卻變成了獨一無二的設計。徐衍昕只是拿著顏料,哼著小曲,在滿是夕陽的教室裏隨隨便便地畫上幾筆,便輕輕柔柔地撫平了他的那點不甘。徐衍昕總是這樣,沒有做什麽了不起的事,但就是讓他變得不一樣,讓他的鋒芒變得柔和。

鑰匙插-進鎖孔,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他把籃球塞進書包裏。客廳裏發出一陣碰撞的聲音,像是球杆下四處碰撞旋轉的桌球一樣無序,他打開房門,抱胸看暈得七葷八素的江濤拎著冷水壺,對著玻璃杯想倒水,卻把水撒得滿地都是。江濤看見他後,大著舌頭招呼道:“過來給,給你爸倒點水。”

他沒動,那漲紅著臉,滿身酒氣的人便氣急敗壞地把玻璃杯往桌上一砸,仿佛牌場上受的氣隨著玻璃杯一塊碎了。

江嶼扯了下嘴角,道:“記得賠我。”

江濤睜大了眼睛,目眥欲裂,嚷嚷道:“你是老子的兒子,哪有老子賠錢給兒子的道理?你別以為你替我還了幾千塊,就了不起了,有本事把那幾萬都還清了啊,你天天對我這麽兇,是不是忘了咱爺倆都是受害者,要不是你媽在外面——”

江嶼始終安靜地看著江濤,從前那張文弱、膽小甚微的臉已然不見,現在換上的是滿臉橫肉的兇相,挺拔的背也被壓彎了,風流瀟灑的隨意也變得邋遢肮臟——就像一個造型完美的人偶,在風吹雨打下變得斑駁可憎,他目睹了整個災難的開始,卻始終沒有習慣他說話時的表情。

那是一種兇悍的憤怒,就像金屬廠機器傾倒而出的巖漿,滾滾熱意,腐蝕一切。

“你從來不是受害者。”

江濤大聲吼道:“我不是受害者,難道是你?法院把你判給我,我虧待了你?我給你吃給你喝給你穿,你還考上了最好的高中,要是我虧待你,你能做到?是你出去跟人打架,不肯回來。”

江嶼疲累地捏捏眉心,說:“你味道太臟了,讓我想吐。”

“你什麽意思?這是老子租的房子!”

他盯著眼前的“父親”,終於迸發出忍無可忍的怒意,踹翻了江濤身邊的那把椅子,笑道:“是你租的,但一直都是我付的錢,你要是現在不走,我就打電話給那個什麽狗屁龍哥,看看這回你的手還保不保得住,你他媽別跟我提什麽父慈子孝,從你開始喝酒賭博起,我就沒有你這個爸,我爸早死了。”

江濤用笨重的手指指著他的鼻梁,似乎還想從牙縫裏擠出點詞,江嶼已經直接撥通電話,對著電話裏的人說了聲“喂”。

即使浸透在酒液裏,江濤仍然保持著恐懼和求生欲,他沒有忘記上回被收錢人扔進水庫裏的慘痛教訓,一邊嚷嚷著“白眼狼”一邊滾出了屋子,沒有留下任何東西,只有滿地的水,還有空氣裏彌漫不散的酒氣。江嶼靠著墻,擡頭看向天花板,白熾燈不知出了什麽問題,一閃一閃地跳著,把整間屋子都照得昏暗不明。

而他英俊的臉龐藏在昏暗的燈光下,凝著一股鷹隼的狠意。

而電話裏透出毛猴焦急的聲音:“江濤又來找你麻煩了?你要不要到我這裏住?”

“你是不是還在酒吧打工?你老實說,那一萬塊是怎麽來的?”

“酒吧會給一個高中生這麽多錢嗎?你也不想想。”

“那你錢是怎麽來的?你去領那貧困金了?你是不傻?你明知道那女的就是想羞辱你,你還去領?江嶼你……”

江嶼掛斷電話,摔回床上。

墻壁上即將脫落的白漆,他仿佛能預見裏面的汙濁,便立刻收回了視線,書桌上還有攤開的筆記本,徐衍昕交給他時,還傻傻地跟他拉鉤,讓他好好應對下周的月考。他故作勉強地答應了徐衍昕,徐衍昕笑得很燦爛,像是只要他認真復習,就能考出很好很好的成績一樣。深呼吸了兩下,江嶼從床上彈起,拉開椅子,打開積灰的台燈。

他只是不想看他失落。

就這麽簡單,沒有別的——他告訴自己。

淩晨三點,酒吧裏塞滿了俊男靚女,明明已經入秋,但一個穿得比一個少,雪白的肉體布滿了各色的燈光。張慧塗著紅唇,拋著媚眼,掐了掐他的手臂,道:“周五晚上真有事?還是學校裏藏了個小情人所以不能排班?”

江嶼笑著覷她一眼,道:“今晚生意不好?怎麽又把主意打到我這個童子雞身上了?”

張慧一邊說著討厭,一邊扯身上的那件小外套,企圖遮一遮這胸口袒露的風光。

等湊近了,江嶼能聞到身上的玫瑰花香,很膩,讓他的鼻子難受,他隨即皺了下眉,張慧哎呀了一聲,道:“這香水是有點嗆,你不喜歡我下次就不塗了。”江嶼愣了兩秒,道:“我挺喜歡玫瑰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