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又是一日的清晨,似乎與別的清晨沒什麽兩樣。

南時一睜開眼睛,發現沒和什麽恐怖的玩意兒臉貼臉,又小心翼翼的坐起身看了周圍一圈,發現今天屋子裏靜悄悄的,長案上的線香燃盡了,斷成了一截一截的香灰靜謐地伏在蓮花狀的香具上,像是中途也沒有人進來過。

晴嵐沒出來再搞什麽幺蛾子讓他的小心臟反復橫跳,南時頓時心滿意足的躺了下去,將被子拉過了頭頂,美滋滋的睡了一個回籠覺。

直到日上三竿,南時才被晴嵐叫了起,說是池幽讓他去一趟書房。

南時滿臉都是苦大仇深,這個回籠覺他是一點都沒睡好,他做了一個夢。

說起來夢還是挺簡單的,就是他昨天在他師兄房裏畫的那一點,然而那一點變成了無數個‘點’,將整個房間都鋪滿了,地上、墻上、窗上全都是一張張只落了一個點的紙。

池幽就站在他身後,一手按著他的肩膀,平淡得讓人背脊發寒的說:“來,分析一下你這一點,說一說那個姓陳的看見這一點的時候是什麽心態,又表達了什麽樣的思想感情?”

南時結結巴巴的說了,結果他師兄把面前這張紙抽了,指著第二張紙讓他接著分析,等到了第三張紙南時就徹底不知道怎麽說了,剛想回頭向他師兄求個情,就聽見他師兄說:“算了,沒救了,毫無天賦,你還是去死吧。”

南時唬得一批,就只好蒙頭胡扯,他師兄就這樣笑,那樣笑,反正就是怎麽讓他頭皮發麻汗毛一根根站起來報道就怎麽笑,再動不動來一句‘我送你去投胎’一類的台詞,唬得南時腦細胞都死了好幾千萬,等到好不容易把房間裏的紙都分析完了,他師兄就又把第一張紙放在了南時面前,問他:“講一講你對這神來一筆又有何分析,抱著什麽樣的思想感情?”

南時終於被逼得正打算撕破臉來上一句‘死就死我他媽當時就是一臉懵逼!’,然後晴嵐就把他給叫醒了。

夢回高三。

——不!高三都沒有這麽恐怖!畢竟高三學不好大不了破釜沉舟再復讀一年,一年不行就兩年,實在不行三本或者專科也能將就,不用去投胎重新建號啊!

他嚴肅懷疑他昨天根本就不是做夢,而是池幽用了什麽手段入夢來教訓他來著。

八成昨天他又做了什麽事兒惹他師兄不開心了——難道是他把吃剩的肉骨燒打包回來給他師兄吃的事情被發現了?

南時在心裏罵罵咧咧,但面上仍舊乖覺的洗漱好老老實實的過去報道。

“師兄?”南時敲了三下門,第三下的聲音還未散去,眼前的雕花門便悄然洞開,露出了坐在桌旁闔目小憩的池幽。

池幽睜開了雙眼,看向了南時:“進來。”

“是。”南時應了一聲,走到了桌旁,還未來得及說什麽,就見池幽隨手一指椅子,示意讓他坐下說話。

池幽不言不動的時候宛若一尊精致的雕像,美則美矣,卻毫無靈性,偏偏他眼珠子一動,就像是往雕像裏注入了血肉一樣,變得靈動難言——然而還是有點像雕像。

一座雕像再靈性有什麽用,那還是死的,有生氣才是最重要的。

偏偏池幽就是沒那玩意兒。

南時看著他望來的眼神,頭皮有些不自覺地發麻——無他,噩夢後遺症,他現在感覺他只要一坐下,他師兄就能掏出一張紙來問他這有什麽思想感情:“師兄……尋我有事?”

“無事就不能尋你?”池幽一手支頤,微微仰頭看向了南時:“坐。”

“是,師兄。”南時戰戰兢兢地坐了,池幽擡了擡手,示意下人上菜,沒一會兒桌子上擺滿了盆盆碟碟,南時一覺睡到現在也確實是餓了,也沒多廢話,老老實實的當一個幹飯人。

待用的差不多了,池幽與南時走到了一側的廂房裏,兩人的大侍女一左一右的服侍他們洗手凈面,池幽將帕子扔回了盆裏,南時見左右無事了正想告辭,卻看池幽隨手指了指一旁案上擺著的一個紫檀木的匣子,道:“這些你拿去玩吧,不值錢的玩意兒,隨你如何處置。”

南時瞄了一眼,低頭感謝:“多謝師兄。”

“嗯。”池幽輕慢地應了一聲,擺了擺手示意他可以走了,又突然補了一句:“讓你背的《易》可背下了?”

“……背下了。”南時頓了頓,回道。

池幽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我想也是……南先生,若是叫人知道你連《易》都背不下,你這招牌還要不要了?”

“是。”南時拿著木匣子趕緊告辭,免得池幽又想起什麽來折騰他!

——怪不得昨天晚上他做那樣的夢呢!根本就是個預兆夢!

《易》就是《易經》。

作為算學經典,《易》的地位類似於物理界的萬有引力,語文界的出師表,哪有不學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