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一條船上的

船艙裏。

案上擺了酒菜。

霍以驍掃了一眼,大部分是江南一帶、尤其是臨安城裏的名菜,並幾樣京城菜。

他不算特別挑食,但也有一兩樣忌口的食材,眼前竟是一樣都沒有。

溫宴沒有叫船上的小廝、娘子招待,只讓歲娘守在一旁。

請了霍以驍坐下,溫宴陪坐,拿著酒壺給他添了一盞。

霍以驍看向溫宴,眉頭微鎖。

溫宴沒有解開披風,船艙兩側亦擺了兩只炭盆。

雖然湖中夜風大,又是秋季,但在霍以驍看來,實在沒有冷到這個地步。

他記得溫宴從前不怎麽怕冷的。

有一回,積雪到了腳踝處,他把皇上氣得夠嗆,在雪地裏罰站。

遙遙的,聽見清脆笑聲順風而來。

後來遇上了才知道,是成安和溫宴與幾個小宮女一道在花園裏打雪仗。

溫宴當時連雪褂子都沒有披,黃嬤嬤在後頭苦口婆心,她卻仗著不冷不肯添衣。

好多人都說,江南的冬天極少鵝毛大雪,與北方冷的截然不同。

溫宴哪怕不適應,這也到底不是臘月。

今日請他登船遊湖,卻又擺出炭盆,也不知道是個什麽意思。

霍以驍哼道:“你不若再多擺幾個炭盆,便是三九天,都能在湖上飄著。”

溫宴只當沒聽出他話裏的刺,笑道:“都說斷橋殘雪是一景,我還未曾看過,四公子說的在理,等今冬落雪時,我再坐船來看。”

四兩撥千斤。

跟棉花似的。

霍以驍不滿意,幹脆端起酒盞。

“我自己釀的,”溫宴道,“與城中賣的酒都不一樣。”

霍以驍抿了一口,是桂花酒,還是溫的。

他不喜濃郁的桂花香,倒不討厭這盞桂花酒。

溫宴好像沒有放足桂花的量,香氣一下子淡了許多,又不曉得添了什麽料,入口順和。

“你和成安平日還搗鼓這個?”霍以驍疑惑。

溫宴笑了起來。

霍以驍會這麽想很正常。

在尋常人看來,父母亡故後的這一年,溫宴是不會有心思去研究這些花裏胡哨的東西的。

能釀出一壺能入口的酒,自然是以前在京中掌握的手藝。

事實上,酒是新釀的,手藝是前世成親之後學的。

霍以驍彼時的戾氣遠勝少年時,在宮中、朝堂行走,亦不可能遠離酒水,郁郁之時,一壺冷酒接一壺,傷了腸胃。

溫宴聽了太醫的建議,又尋了幾位京中釀酒的老師傅,從照著方子配酒到自己添溫補的藥材進去,雖不能說對身體有多大益處,但總好過之前的冷酒傷胃。

時間長了,當然也清楚霍以驍喜歡什麽樣的口感滋味。

此番從莊子回到定安侯府,溫宴知道霍以驍八成會跟著霍懷定抵達臨安,便早早讓黃嬤嬤尋了材料、備了酒。

不過這麽些時日,從頭釀造是不夠的,就拿現成的調兌,今兒搬上船來。

這一些,溫宴沒有說給霍以驍聽。

霍以驍幾次都拿成安公主做擋箭牌,那溫宴也就順水推舟,默認了。

溫宴提著酒壺,給霍以驍添了,又拿著勺子筷子,給他布菜。

花船緩行,遠處傳來斷斷續續的絲竹曲調。

霍以驍有些心不在焉,下意識地吃酒用菜,待回過神來時,才隱隱察覺出一些不對味來。

太自然了。

逢大節時,宮裏賜宴,皇上、皇子、近臣,坐了一大殿。

內侍們擺桌添酒布菜,他們是老宮人們仔細教導過,慣常做這個的。

霍以驍被他們伺候著,都有一股子說不上來的不自在。

而溫宴的動作總是這麽恰到好處,讓他感覺不到一絲的不舒坦,反而是被帶著、順著她的節奏,一筷子接一筷子的。

甚至,溫宴在顧著他的同時,都沒有耽擱她自己用飯。

溫宴怎麽能把這事兒做得如此得心應手?

她在宮中數年,作為成安的伴讀,她根本無需做這些事兒。

天賦異稟?

還是她經常給人布菜,太習慣了?

舌尖抵住了後槽牙,登船之時沒有弄明白的那個問題又泛了上來。

跟眼前拿爐子煨著的鍋子一樣,咕嚕咕嚕的。

“哪個?”霍以驍看著溫宴,語氣頗為冷淡,“之前你讓歲娘引上船的是哪個?”

溫宴面上不動聲色,心裏卻是哭笑不得。

猜到他會問,也猜到會是這樣的口氣。

“四公子原是想問這個呀,”放下了手中筷子,溫宴笑道,“我先前讓歲娘引上船的那人,四公子也認得,正是季究。”

季究?

霍以驍的眸子驟然一緊,嗤了聲:“你請他吃了什麽?桂花酒、這一桌子菜?”

溫宴支著腮幫子笑了一會兒,這才往前傾了傾身子,眼珠子一轉,輕聲道:“三只耗子,很肥,活的。”